青岚山派雪尘峰    与雁堂内气氛压抑,宁渊按着太阳穴,头痛不已。宁子夜遍寻不到,宁子衿与宁子垣站立在两侧,亦是忧心忡忡。虽宁渊知道沈忱的说辞有漏洞,但也不能确定温亦欢此时是否仍活着,毕竟她受的伤实在过重。现下他唯一能肯定的,就是当时一定是子夜带走了温亦欢。    子夜是四位大弟子里性情最清冷的,没成想为情所困后也是最疯的一个。想到这里,他下意识看了一眼坐在角落抱剑不语的宁子清,只觉头更痛了。    宁渊平复了一下心情,放缓了口气问道:“子清,你到底为何在众目睽睽之下扇了沈忱一巴掌?”    宁子清漠然道:“是弟子的不对,下次弟子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打她。”    宁渊一怔,难以置信道:“你这是什么话!难不成还想暗地里打她?”宁子清当真从未有过如此忤逆的时候,宁渊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训她还是该安抚她,随即他瞥见了她怀中多了一把陌生的长剑,不由问道:“你手里的剑又是谁的?”    宁子清低头不语,握着雪消的手指渐渐收紧。    宁子衿怕师妹开口又是忤逆,忍不住帮腔道:“师尊,师妹脸色不好,先让她去休息吧。”    宁渊此时也没心思细细盘问她,只得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不断叹气。    宁子垣说道:“师尊,你真的相信梨花山庄暗通魔族吗?”    宁渊答非所问道:“这世间的是非,不是相信与否就能断定的。”    这几日凌霄宫未派出一人去寻温亦欢的下落,这显然不是个好讯息,这说明什么?凌霄宫笃定温亦欢必死无疑,否则如何能放任她在外。若按如此推断,温亦欢已身死,那子夜为何迟迟未归?大概宁渊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宁子夜竟会孤注一掷地去了极地之渊。    无望海一战后,仙门四大派之一的梨花山庄覆灭,掌门与一众大弟子皆战死。百年大派,就此消散在岁月中。而谈及梨花山庄,也再不是人们口中那个与梨花作伴的高洁门派,而是暗通魔族,妄想在仙门只手遮天的卑劣宵小。    凌霄宫在无望海一战中也受到了重创,虽一众弟子皆无事,掌门却被温汨重伤,回了凌霄宫后就闭关了。其余两派,青岚山派与凌霄宫此时却是焦灼不已,两派各丢了一位大弟子,遍寻了九州大地皆无果,此时已经距无望海一战过了六天,二人仍是毫无音讯。    深山中的云岭村毫不受外界侵扰,时光缓缓,一如过去的山中岁月。凌平蹲在木屋外的参天古树下,已想到了最坏的打算。温亦欢就剩一口气了,这仅剩的一口气还是他拼了命用无数灵药吊着的,从昨日开始,她的咳血之症就再也压制不住了,气息一日比一日微弱。    宁子夜那个性子,铁定是不会空手而归的。最后无外乎两种可能,他带着灵药回来,救回温亦欢;他折戟沉沙,客死异乡,温亦欢毒发身亡。凌平越想越心惊肉跳,恨不得仰天吼几声来发泄心中的郁愤,就算宁子夜与温亦欢皆身死,他也一定要为他们讨回公道!他们本该有不一样的人生,他们本不该死!    一阵山风吹过,皑皑山岚起起伏伏,古树簌簌响动。一道蹒跚的身影缓缓靠近着凌平。凌平似有所觉,忽地平地暴起,飞掠了过去。    是宁子夜!    他的灵力早已枯竭,脸色异常苍白,步伐沉重缓慢。上坡时勉强用青鸾撑地才没摔倒在地,一身青衣褴褛破碎,显然经过激战。他终于看到了凌平,神色一松,强撑着的一口气一散,他再也忍不住,口中腥甜,鲜血溢出了紧抿的嘴角。    凌平一把扶住了他的肩膀,却见他从怀中掏出一颗碧绿的草药,待凌平看清了是何草药后,只觉五雷轰顶,仿佛被人狠狠捶打着太阳穴。    “还魂草!”凌平不可置信地吼道:“宁子夜!你疯了吗!”    宁子夜只说了两个字,“救她。”    温亦欢中了七日毒的的第六日,宁子夜终于从极地之渊回来了,传闻中解百毒的草药,原来是还魂草。凌平虽震惊,但也知道此事已不可逆,只得阴着脸将还魂草入药为温亦欢服下。还魂草药效奇佳,温亦欢服下后,咳血之症立马有了抑制,青白的脸色渐渐好转,凌平继续为她疏通经脉,到了翌日辰时,她终于渐渐苏醒。    宁子夜说完“救她”这两个字后终是体力不支,倒地不起。狭小简洁的木屋内没有第二张床榻,他又分不开身,所幸将宁子夜安置在温亦欢的身侧,二人并排躺着,凌平诊治完温亦欢诊治宁子夜,忙得似个陀螺。    温亦欢缓缓醒来,惊动了一旁的宁子夜,二人几乎是同时睁眼。宁子夜一转头便看到了躺在身侧的温亦欢,距离极近,几乎可以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宁子夜脸色一变,立马弹了起来。    “别动!”凌平一把按倒了他,说道:“你可别让我重新为你包扎,这几日累得我够呛了。”    这厢刚把宁子夜按了下去,那箱温亦欢又弹了起来,她紧紧贴着身后的墙壁,尖锐的惊叫自她口中飞出,传遍了整座云岭村。温亦欢解了毒,却没恢复神智。    一个已疯之人,是控制不住周身灵流的。宁子夜只得封了她的灵脉。    温亦欢就像被人抽走了魂魄,状态好时只是浑浑噩噩不愿说话,如同一个三岁孩童般任你揉圆搓扁。发作起来却能想起无望海一战,瞬间如索命的女鬼般凶恶不已,虽已封了她的灵脉,但若没有人阻拦,照她那架势依旧会闹出人命。    凌平:“她如此疯魔皆是因为心魔,我没有办法治好她。如果她自己走不出来,便一辈子都这样了。”    宁子夜牵起了温亦欢的手,为她擦去上面的污渍,刚才她发病又闹了一场,此时终于安静了下来,只默默任由宁子夜为她擦脸洗手。许是宁子夜擦得她痒了,温亦欢忍不住一笑,甩了他一脸水珠。宁子夜弯了弯嘴角,看着她对凌平说道:“如果有灵忧草呢?”    身后的凌平静默良久,随即缓缓叹了口气,“你们青岚山派,可净出情种了。”    失去踪迹整整一个月的宁子夜终于养完伤回了师门,守山的弟子如同见了鬼般看着突然出现的二师兄,随即连滚带爬大呼小叫地去禀报了师尊。之后,不管宁渊如何盘问,宁子夜皆默认了温亦欢的身死。温亦欢如今的状态,偏安一隅是最好的疗伤方式。    见问不出个所以然,宁渊只得无奈作罢,好在人平安回来了。    当天晚上,苍峻峰上的灵忧草被洗劫一空。    再过了小半月,身处云岭村的温亦欢缓缓苏醒,灵脉被封,记忆有损,惨烈的往事于她而言已如前世。眼前看着她的男子白皙俊俏,神情清冷,一双黑眸却异常温柔,她不由心生亲近之意。温亦欢抿嘴笑了起来,一对小小的梨涡浅浅伏在嘴边。一如往昔甜美乖巧的模样。    二人在云岭村住了下来,宁子夜翻修了木屋,整理了庭院,在那颗参天古树下又栽种了一颗梨树。温亦欢忘得很彻底,对宁子夜却是一日比一日依赖。自此后的五年,宁子夜时常往返云岭与青岚山两地,整个师门都当他在外游历江湖,却不成想在一处深山中的小小村落,他已成婚。    温亦欢做了五年的卿卿,性子与先前天差地别。有时宁子夜回云岭村,一身素衣的她站立在梨树下迎他,浅浅一笑,眉目弯弯,却分明仍是那个灵动跳脱的梨花山庄六弟子。    云岭村隔绝了世间一切纷扰,这偷来的五年漫长又短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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