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芋头,你好歹还是等我一下。” 秦焕停下脚步,微微躬身,轻轻喘着粗气。方才一不小心踩了一坨不明物,现在鞋底都散发着奇怪的异味。 林豫终于停下脚步,歪了歪头:“你法力呢?” “这儿!”秦焕笑着抬起白嫩圆滚的手腕,在林豫眼前晃了晃。 “……” 秦焕却是轻轻摸了摸那闪着银光的镯子,就像是在摸一个温顺的宠物:“别看这镯子挺一言难尽的,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才找我五哥借到的。” “借?怕不是哄骗过来的。”林豫微讽道,转过身朝前看了一眼。 “芋头,你的话真的戳心。” 林豫抬手,示意他跟上:“别废话了,快些走吧。” 秦焕叹了口气,锤了锤自己酸疼不已的腿:“这可不是我娇气。这副身子用着太不习惯了。底子太差,稍微动两下就要不行。想我在幽冥岩洞可是天天都在修炼,哪里就这么弱了。” 真是连半晌都闲不下自己那张嘴。 秦焕看林豫不作声,非常有自知自明地换了一个话题:“对了,那个小土地你打算怎么办?瞧他那副贼眉鼠眼的样子,就不是个好货色。长得倒是勾人心魄的狐媚子模样。” 林豫听罢他最后一句话,顿了片刻,想说些什么,但还是没说,只是道:“禁足思过。” 秦焕一脸难以置信,语调也变得怪异:“就禁足?” “不然?眼下这方无人可担此任。” “我觉得你说的那个银杏树神就很不错。” “他虽忠厚老实,认真勤恳,但是不懂变通,不适合做土地。” 秦焕突然“咦”了一声,停下了脚步。 林豫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见不远处一个高瘦少年从拥挤的客运大巴上下来。在一群中年大叔大妈之中倒是显得格外有些鹤立鸡群。 秦焕小声嘀咕道:“云牧这小子怎么会在这?” “他母亲是梓术人,不奇怪。”林豫并无在意,瞥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真是见了鬼了,晦气。”秦焕白了一眼,拉着林豫的袖子拽了拽,“走了,芋头。” 林豫闻言便朝秦焕那边看了一眼,张了张嘴,但还是又咽回了肚子。 一脚踹开贴了封条的破旧木板门,在风雨飘摇中强撑了百余年的木板终究是轰然倒地,四分五裂散落在地。 “这什么破地方,阴气太重了。”秦焕猛地被扑面而来的尘灰呛了一口,咳嗽个不停。连眼泪都流了下来,整张脸都憋的通红。 林豫抬手掩住口鼻,空中漫天漂浮着的尘灰肉眼以可见的大小在鼻腔四周打转企图寻个狭小的缝隙趁林豫不注意猛地蹿进去。 “郁金都消亡几百年了,何况这座庙本就建在一座凶宅之上。就是为了压住碧凌的邪气。” 秦焕“哦”了一声,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蹲在林豫旁边。 秦焕抬指抹了一把,指腹上沾了些碎屑:“这碎片瞧着也不稀奇,哪里值得你如此大费周章。” “再微小的事物也有它存在的道理。”林豫小心翼翼拾起,“现在不明白,说不定以后就懂了。” 秦焕歪着头,看着眼前光秃秃的神台。 郁金神像已经被人拉走,送去了庆阳县文化局做研究。它原来所矗立之处已然是一片光秃,只有旁边还散落着几个腐烂的水果与倒塌的破旧木头,发出阵阵恶臭。 “瞧什么呢?”林豫收拾好了东西,起身看着秦焕正盯着眼前已然空荡的神台。 “我在想,倘若郁金姑娘还在世,会是什么样子的。” 林豫轻轻笑了一声:“把碧凌放出来瞧瞧不就知道了。她虽与郁金模样气度不同,但神色眉目间一二分相似还是有的。” 关上郁金庙的大门,林豫朝背后看了一眼。 从此之后,世上再无人记得这里曾经有过一个神明。她存在的印记也渐渐被人抹去。就像一阵风,不过眨眼,就散了。 走在乡间小道上,眼界开阔,一望无极。 秦焕不知从何处扯了几根草在手上摆弄,心不在焉道:“接下来去哪儿?” “去个地方……嗯?”林豫突然驻足,抬掌,天玑鉴渐渐在掌心现出了形。 “什么?”秦焕手指灵活,三两下之间已然折好了一只草编小狐狸。瞧着也倒还像模像样。 他探过头来刚要好好瞧一瞧,却瞧见林豫轻轻动了动手指,于是知趣闭上了嘴。 林豫对着天玑鉴道:“隋越那边有什么情况?” 里面传出来低沉的嗓音,语调很随意,就像轻飘飘的就像棉花一样,没什么力气。显得漫不经心,却是非常悦耳,那种想一直听下去的声音。 秦焕微微抬眉,没说什么,而是朝前走了几步站定。 “嗯,我现在这里无事。你不用担心。”林豫抬眼瞥了一眼秦焕,跟对方说了几句过后,便匆匆忙忙断了神识,把天玑鉴重新收进乾坤袋中。 淙淙溪流边,秦焕正无聊地抛掷着一枚光滑的小石子。天边的霞光映得水面金黄,粼粼波光闪得耀眼。 林豫踩着几块大鹅卵石蹦蹦跳跳过去,也像他一样蹲在那里,随手拣了一块麻黑麻黑的小石块。 拿在手上朝空中抛了几转,林豫抬手轻挥,石子随之而出,在水面跳跃五下便“扑通”一声沉入水底,激起一圈又一圈细小的涟漪。 “欸,怎么就不行呢?”林豫又拣了几块圆润光滑的小石子,一个接一个朝着水面击去。 无一例外,最多不超过五下。 秦焕轻轻笑了起来,将方才手上一直拿着的石子抛出,一下,两下,三下……整整在水面跳跃了十下。 “你们怎么都那么厉害?”林豫有些无语,直接投了一枚石子入水,荡起一片涟漪。 “这能有多难,你太笨了而已。”秦焕轻轻笑了起来,拍了拍林豫的头,“走吧。” “这么久了,你这见头就拍的毛病还是改不了。”林豫拍开他的手, “喜欢你才拍,懂不懂。”秦焕笑道,径自朝前走去,再没回过头。 林豫起身,看了眼他的身影。 分明是两个不同的人,可那背影却莫名重叠了起来。 黑云遮月,天地昏黑。玄色衣袍在烈风中翻飞,袖口那诡异的颜色不知是血还是那火红的章纹。足下所踏之处皆是殷红的血迹。就像一朵又一朵血色的花,随着他的脚步争先恐后盛开在大地。 不过眨眼间,他的身影便消失在了那道裂痕之中。随后,伴随着浓重的滚滚黑雾与震天撼地的巨响,那道裂痕渐渐闭合,最后,化作一道耀眼的白线,彻底消失在了天地间。 后来,她再没见过他。 直到那日,他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笑着对她道:“芋头,别来无恙。”他眼中似乎有星光,又似跳动的焰火,与曾经别无二致。 没有多余的话,但她确信,他回来了。 不需要别的,一个眼神,一个笑容,她就知道是他。无非念念不忘,而是心照不宣。 …… 熙攘的街道上,秦焕从街边小摊买了两个牛肉锅盔,手上提着塑料袋子晃悠悠走过来。 秦焕拿起一个牛皮纸袋咬了一口:“火候不够,不脆。下次我做一个给你尝尝。” 林豫咬了一口,酥脆的口感,唇齿留香 。也并无他说的那般难堪。 她不由得嗔道:“你可是够挑。” “果腹要紧。” 嘴上说着难吃,但三两口,秦焕便解决完了那块饼。 林豫吃得很慢,细嚼慢咽过后才开口:“他以前似乎很喜欢吃这个。” 秦焕似乎什么也没听见,而是停下了脚步,微微眯起了眼睛。手上拳头紧紧握了起来,有些防备意味。 林豫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无妨。” 不远处,行过来一个面容黝黑的中年男子。浓眉大眼,一脸沟壑,眼里似乎是容不得片刻渣子。 那男人过来,站在林豫面前,不过扫了一眼她身旁的秦焕便收回了目光。但脸色还是有些改变。 “公孙,这是我一个挚友。” 公孙毅虽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对着秦焕微微颔首,恭敬道:“鬼君大人。” 秦焕的唇角轻轻扯了扯,道:“好久不见,公孙大人。” 又寒暄了几句,公孙毅才离去。 林豫早已察觉到了二人之间的诡异氛围,立马用手肘戳了戳秦焕,好奇道:“你们以前认识?” “算是。他以前来鬼界找郁金的残魂断魄,被我撞上了。就顺便切磋了一番。”秦焕漫不经心道,足下步子也是随意踢着。 “怎么听你俩口气觉着不太对劲?结梁子了?” 秦焕无奈摊手:“他要硬闯,被我拦下了。” 林豫有些不敢相信:“公孙?” “知人知面不知心。忠厚老实?我也是今天才看清。芋头,你都傻了几百年了,还是长点心吧。”秦焕说着又抬起手轻轻搭在林豫的肩上。 林豫下意识躲开:“少来,跟你说啊,你……” 下一秒,她却是呆愣在了原地。 秦焕察觉到不对劲,顺势就把林豫拉进了旁边一个药店。店员看他俩的眼神都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意味。一脸我都懂的表情正要推荐,却见那二人一直都朝着门外。 徐老三骑着一辆电瓶车,车后座那个少年郝然便是徐策然。徐老三把车停在了一个超市门口,二人便一起走了进去。 “云牧怎么又在这儿?”秦焕不由得皱起了眉头,神色有些不太耐烦。 林豫却是盯着二人提着一塑料袋酒水才跟着秦焕在店员鄙夷的目光下走出了药店。 林豫抬手摸了摸头:“你说,徐策然真的一点法力都没有?” 秦焕抬手转了转手腕上的银镯:“反正我没察觉。再说,他不过一介凡人,能掀多大风浪,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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