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林瑞喜第一次见到李颖，就觉得这位“大姐”不太好惹。　　李颖身材高挑纤瘦，长得很漂亮，柳叶眉，杏核眼，高挺的鼻子小巧的嘴，嘴上涂着鲜艳的口红。　　她的眼睛有点圆，偏眼尾又细又长，微微向上挑着，目光似嗔似怒。　　“李颖，这是林瑞喜，咱们单位新来的同事，从今天开始你们住一个宿舍。”小吴说道。　　“哦，新同事啊，”李颖笑着打量林瑞喜，问，　　“你就是之前说要来报社的那个临时工吧？”　　“是的，李姐您好。”林瑞喜微微一笑，不卑不亢地回答。　　林光荣知道这位就是闺女的“舍友”，也表示出最大的友好，　　“这位同志，俺家闺女年纪小，以后还请你照顾照顾。”　　“嗨，谈不上照顾，大家都在同一屋檐下了，有什么事互相帮忙呗~”李颖回答得也算客气。　　“诶，诶，互相帮忙，”林光荣连连点头，　　“这位同志也是爽快人，挺好，挺好的！”　　“那行，我带他们俩先去吃饭了，”小吴对李颖说了一声，刚想出门，忍不住又补充了一句，　　“有空你也收拾收拾宿舍，一个姑娘家，怎么这么……”　　“去去去！关你屁事！真以为你是啥头头呢？！”李颖轰苍蝇一样把小吴轰走了，小吴有些脸红，讪讪地嘀咕了声“真是狗咬吕洞宾”。　　林瑞喜跟在小吴后面，回头看了一眼李颖，对方也正挑眉望着她，两人对视了几秒，忽然一同笑了。　　报社食堂的饭菜还是不错的，最起码比林家的伙食好，而且一顿饭只需要一张饭票，管饱。　　林光荣起初不敢多吃，只拿了一点菜，林瑞喜见状又让打饭的师傅多给自己舀了勺米饭，菜也加了量，回到餐桌前，就把自己那份给了林光荣，　　“爹，我这份打多了，咱俩换着吃。”　　“你这是……”　　满满的一大盘饭菜，确实不是林瑞喜的饭量，林光荣心知这是闺女故意给自己多打的，心里又感动又难过。　　感动的是闺女长大了，懂得心疼人了；难过的却是，自己太无能了，连高中都供不起了，若他有点钱，喜子也不用辍学了，到时候别说高中，就是大学也肯定能供得起。　　想到这，林光荣又叹了一口气，攥着筷子的手紧了又紧。　　林瑞喜并不知道林光荣在想什么，因为她一直在被小吴“搭讪”，对方待她越来越热络，话也越来越多。　　“小林，你平时除了学习，还喜欢做点啥？”　　“小林，你吃得可真少，是饭菜不可口吗？”　　“小林，食堂二楼有小炒，下次我带你去瞧瞧，挺不错的，一般有亲戚同学来，我都去那里招待他们。”　　“小林……这么称呼你，弄得好像我是领导一样，我还是叫你瑞喜吧？怎么样？你也别叫我吴师傅，我比你大不了几岁，你叫我吴哥就行。”　　林瑞喜尴尬地笑了笑，挑着想回答的问题接了几句，疏离又不失礼貌。　　吃饱喝足，小吴带林光荣去了男生宿舍，林瑞喜则回到了自己的宿舍。　　房门虚掩着，里面透出昏黄的灯光，林瑞喜收起钥匙，推门而入，　　“李姐，还没睡呢？”　　李颖正坐在灯下打毛衣，听到声音抬头瞧了她一眼，又伸着脖子向她后面望了望，这才轻哼一声，　　“别怪我没提醒你啊，离吴志那小子远点，别看他说说笑笑的，一肚子坏水儿。”　　林瑞喜愣了愣，旋即笑了，　　“谢谢李姐提醒。”　　李颖对她这个态度很受用，觉得这小丫头也是个聪明的，便心生几分好感，接着话茬又说，　　“不是我在背后嚼舌根，吴志这个人确实挺内个的，每次咱们单位来个小姑娘，他就忙前忙后，窜上蹿下，像个猴儿似的！”　　林瑞喜忍俊不禁，觉得李颖这个人说话挺有意思的，心里最初产生的那点担忧也散了许多。　　“行了，你也折腾一天了，收拾个床铺赶紧睡吧。”李颖无意多说，林瑞喜自然也不想继续闲聊，别说，这一天真挺累的。　　她瞧了一眼李颖对面床上摊着的那一大堆东西，显然没打算收拾，便直接将自己的行李搬到左面靠门口的床铺上，　　“我睡这儿吧，正好空着。”　　“那也行，省得我收拾了。”李颖低着头继续织毛衣，看手法倒是挺娴熟的。　　林瑞喜扫了一眼她手里的毛线，藏蓝色，看款式也是个男款，不由得挑了挑眉。　　关了头顶的灯，林瑞喜盖上刚领的被子，闻着陌生的味道，竟然很快就睡着了。　　一夜无话，林瑞喜醒来的时候，发现宿舍里就她一个人，李颖的床铺依旧乱糟糟的，被子枕头随意丢着，昨天换下来的衣裳仍然搭在上铺的栏杆上。　　她裹着被子静静地坐了一会儿，便迅速起床洗漱，等她来到宿舍楼下的时候，林光荣似乎在那里等很久了。　　“爹，我送您去车站。”　　“不了不了，你今天第一天上班，还得报道，别送我了，我自己找得到。”　　“那咱们一起吃早饭。”林瑞喜两人一起去了食堂，饱饱的吃了一顿，又把他送到报社大门口的车站上。　　等车的时候，林光荣斟酌着对她说：　　“喜子，等你工作稳定稳定，你也留意着点周围的男同志，有那脾气好条件好的，你……”　　“爹~”林瑞喜懊恼地皱了皱眉，　　“你说这个干啥。”　　“嗨，有啥可害臊的，上学挣钱，结婚生娃，这不都是大事嘛，你这从村子里走出去了，也好，以后也能找个条件好的，不用像爹娘一样一辈子困在那个山沟沟里。城里多好，有楼房有汽车的，连饭菜都比家里的香。”　　林光荣这会儿倒是说出了心声。　　他从昨天来报社之后，看到的听到的都让他觉得新鲜有趣，之前因为让林瑞喜辍学的愧疚感也淡了许多。　　他确实觉得，能走出小村子出来见见世面，也是挺好的。　　“行了，爹也不多说了，你从小就有主意，这事你自己好好琢磨琢磨。”　　说着，他从棉布腰带里面摸出个红布卷，塞进林瑞喜的手里，　　“喜子，爹娘对不住你，没让你读完高中……”　　“爹，还说这个干啥！这是我自己的意思，”林瑞喜捏着布卷，打开一瞧，里面竟然是几张五块的，她连忙塞回林光荣手里，　　“这钱您拿回去，我用不着。”　　“不中，你回头买两件像样的衣裳，再买……买那个什么品，好好收拾收拾，小吴说了，他们城里的小姑娘都会打扮，你也不能太寒酸不是。”　　“爹~我打扮它干什么，我不要。”　　“你要是不拿着，爹可生气了！”林光荣佯装生气，无奈之下，林瑞喜只好接了过来。　　小小的红布卷摸着有些热，那是因为林光荣一直藏在身上，还带着他的体温。　　这一刻，林瑞喜忽然想到了前世的父亲，他们性格虽有不同，可待子女的心，却都是一样的。　　汽车慢悠悠地驶入站台，林瑞喜把林光荣送上了车，又眼望着那辆车消失了踪影，才收回视线，可一转头，却瞧见了让她诧异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