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外婆家的第二天,外婆就带着陈灿去了山里面的青云庙。兜兜转转的林间小道,陈灿感觉自己都要被绕晕了。外婆才刚刚过五十岁,腿脚利索的很,比起前世陈灿生病时见到的白发苍苍的外婆要精神多了。唉,也不知道前世自己死了之后,老人家得有多伤心,陈灿看着外婆的背影想着。外婆在前面絮絮叨叨:青云庙在半山腰上,虽然小,但已经有些历史年头了。求签特准,上次有个人从大老远的地方来,求儿子的姻缘,都三十好几了还不结婚,愁的父母听说这儿签灵,工作都不要了就赶了过来。外婆呵呵笑:“住持一看签就说了今年内一定结婚。嘿,你猜怎么着?”陈灿手拿着根狗尾巴草,笑着回:“难不成真的结婚了?”外婆一拍手,“可不是嘛,去年十一月份就结婚了。今年年初的时候那对夫妻还特地过来还愿了。”陈灿点点头,“那签还真是蛮灵的。”  阳光透过树叶洒了下来,陈灿回头看着自己走过的小道,都亮晶晶的像撒上了宝石一样。细细的光辉和着林间的知了声,还有遍地的野花野草,再向远处俯瞰,还能发现隐藏在树林间的村落。山间真是漂亮!  外婆带着陈灿走到了青云庙,来的时候,外婆就跟陈灿说了寺庙的住持跟外公关系不错。听讲经的人太多,外婆怕到时走散了,就让陈灿跟在住持身边,走的时候再接回来。由于重生的缘故,陈灿现在对这些神明特别的敬畏,看到神像陈灿就会恭敬地跪拜,很感激上天让她有了第二次生命。  当外婆把陈灿领到住持面前,小声地跟住持说明陈灿的情况。另一边的陈灿看见外婆边跟住持说话边看了她好几眼,然后住持也跟着看了几眼。陈灿觉得很奇怪,虽然知道是外婆在拜托住持照看下自己,但潜意识里还是觉得有点不对劲,说不上来的奇怪。外婆走之后,陈灿就跟着住持走进了一个小院子里,很小的一个院子。青石地,唯一的一棵桂花树旁边是石桌、两个石凳。陈灿闻着空气里淡雅的檀香,有些紧张的坐在石凳上。住持也坐在对面,端了杯茶静静地喝着,久到陈灿以为他不会开口说话时,就听见他叹了一句:“痴儿。”  陈灿震惊地抬起头,一时没注意语气:“为什么这样说?”话一出口,陈灿就有点后悔,这语气……会不会惹恼了大师啊,懊恼地垂下头,又悄悄地抬起头看他几眼。  住持笑:“无妨,我送你一句:得非所愿,愿非所得。”陈灿茫然,摇摇头很诚实地说:“我不懂。”住持抿了一口茶:“没事,慢慢地也就懂了。你是个有奇遇的孩子,有福但命里也带着劫。以后要是有时间可常来我这儿坐坐,说不准哪天就通透了。”陈灿点头答应,问道:“那我能避开这劫么?”住持站起身,闻言笑道:“痴儿痴儿,避不避开全在你。你看这条道儿,顺着这道走谁知道到底会通向哪儿了?也说不准会通向北京□□呢?”住持走之前丢了把扫帚给陈灿,让她扫扫院子。陈灿一边低头扫地,一边想着住持的话,其实从他刚开口的那句“痴儿”,陈灿就知道住持应该是看出来了什么。住持的话到底什么意思啊?“什么叫愿非所得,得非所愿?我没想得到什么啊?”真的……没想么?陈灿不敢深思。还有,这地这么干净,要扫什么啊?陈灿很惆怅。  那边住持找到了外婆,对她说:“她这是命里带的劫,以后让孩子每年寒暑假来庙里听听经,拜拜佛,过了十六周岁就不必每年过来了,相对的她这一生也会顺畅点。”外婆很感激,多次道谢。住持摆摆手,对外婆说:“远山哥的孩子,应该的,再说点化她,对我来说也是件功德,双赢罢了。”  回来的路上,外婆就对陈灿说:“你好好地记下路,到开学前你就住在外婆这儿,每天来庙里听听经,住持一般不收外人进后堂的,这份情你得记着啊。”陈灿点头称是,心情是越发地好了,真想一直住在这儿啊。    “阿灿,希望他找你吗?”  “不希望被打扰了。”  ……  陈灿想起来这是和lily的一段对话。  听到小鸟在屋外叽叽喳喳的时候,陈灿就起床,准备收拾收拾早点去青云庙。远远地就看见住持站在了庙门前,住持就跟知道她要来一样,见着她就问了一个问题:“何为放手?”陈灿有点懵,“放手就是松开手,舍弃?”住持笑,“道理都懂,可为什么就被困住了?”然后让陈灿拿着扫帚去院子里扫地。  青石地,除了长着点绿色的青苔,就没什么可扫的了。但这青苔毕竟是长在佛门净地,陈灿估摸着这可能是个有佛性的青苔,也不敢用力地去扫。她很不明白住持的用意,她以为住持既然叫她过来听经,那肯定给本经书让她背诵或是抄写,怎么就只是扫地呢?还有那个问题,到底什么是放手?不是手放开,舍弃的意思么?陈灿脑海里思绪纷杂。  扫着扫着,陈灿突然就想起了和lily的那段对话。她抬起头,逼着自己压下心里的酸涩。但是,这个小院子实在是太小了,也太干净了,她忽然就不想呆在这个地方了。陈灿拎着扫帚,快步走到了一片铺满落叶的小道上。钟声募地响了起来,陈灿吓了一跳,也惊起了林子里的小鸟。陈灿转头寻找钟的位置,就见到一轮红日从那头升起。“哇哦”陈灿惊叹,得有多久没看见过日出了。真的是,一切烦恼在美景面前都不值得一提。然后有诵经的声音传了过来,虽然一句也听不懂,但陈灿就渐渐地静下了心,什么也不想,认认真真地扫地。耳边是风声、诵经声、扫地的沙沙声,还有鸟鸣声,点点树叶哗啦声。等陈灿扫完地再次抬起头时,红日已经披上了柔和的金黄色。“真像个鸡蛋黄啊”,陈灿心里想着。  小道干干净净,落叶全被堆在了树下。住持说:“不是让你扫院子么?怎么跑这儿来扫了?”陈灿很疑惑:“可院子已经很干净了,我觉得不用扫了。”住持笑:“你觉得怎样是干净?但在我眼里这院子还是脏的”,指着一处青苔对陈灿说。陈灿有点羞愧:“我以为这佛门的青苔是有佛性的,不该被扫。”  住持说:“那你也得先要问我,而不是自作主张,去做自己以为是正确的事情。扫地不仅是个结果,它还是个过程以及目的。你不能因为一个所谓的目的,而去盲目地去追求你认为的结果。不幸的是,有时候过程会很痛苦。”带着点意味不明的意思在里头,住持看着陈灿的眼睛说:“慧律法师说,人之所以有太多的烦恼痛苦,是因为强烈的执着于错误的东西。有时候甚至是明知是错的,陈灿,你拿着扫把时你在纠结着什么?”  仿佛是被人说中了内心最隐蔽的事,陈灿倔强地抬起头,问住持:“我怎么知道在纠结着什么,我也想问自己到底错在了哪儿?我也想问他为什么那样对我?”陈灿有点情绪失控,死睁着眼睛不让眼泪流出来,喉咙哽咽,疼痛地说不出话。明明,明明她也很难受啊,又不是她的错。  “你心里其实也明白的,不是么。但还是执着于矛盾,心境思想变化了,这就是生灭。生灭就引来了苦”,住持淡淡地说:“爱不得,放不开,陈灿,你这是情劫。”  陈灿泪眼朦胧:“大师,我怎么会不知道?我都明白啊。开始是不懂,但慢慢地我就明白了呀,只是,放手真的好难。大师,放手是舍弃吧?”  住持叹了一口气,“嗯,擦擦眼泪吧。回去吧,去林子里走走,你已经心乱了。”  住持看着陈灿走出了寺庙,瘦瘦小小的一个人,单薄又坚强。等看不见背影时才转身进了屋子,看到桌子上摊了一张纸,纸上只有一个大字“困”,是第一次见到陈灿的那天给她测的字。住持摇头:“痴儿啊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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