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交错间，一个哀伤探究，一个闪烁如梦。 蒋衡上前两步，眉头锁的更深：“任杰告诉过我，昊昊在英国治疗，是你帮忙，也是你经常去陪他。那时的你并没有任何不妥。” “你以为抑郁症是怎样的？歇斯底里？疯疯癫癫？还是痴痴傻傻？调查别人，掌握人心，你在行，还真以为是万能百事通吗？” 温语秋音量平缓，却颇有锋芒。 “我没有恶意。” 蒋衡低低回道。“我……只是……怕……” 温语秋先是微愣，而后低头轻笑：“怕？怕……欠，怕……你真是又让我意外了……” 不等蒋衡反应，她突的抬头，“你怕什么呢？我的抑郁症，不是因为你！” 温语秋一字一句说的清楚明白。而后，她又再次偏转了身子，面向了窗外，抱着双臂，眼神飘忽在远方，不知道要透过屋外重重帘幕看到什么。 “那为什么怕我知道？” 温语秋睫毛微颤，有意识的闭上了眼，再次睁开时，似有种一沉到底的勇气。“因为我的自尊骄傲不能让你有任何轻视我的理由，因为我不想成为你口中那个可玩笑而出的曾经。” 蒋衡五官拧到了一起，久久才沉沉说道：“我从来没有轻视过你，你也从来不是曾经的玩笑。” “无所谓了。” 温语秋越发的淡然起来。对于他的话，无论什么，她已没有相信的理由，或者说已不敢相信。“话出口了，我也就不在乎你怎么看了。” “那好，现在告诉我，你究竟经历了什么？”蒋衡声音微颤，但依旧坚定果断。 空气一时禁止，只有窗外噼啪雨声衬的满屋的悄无声息。 温语秋依然维持着那个姿势，没有思考很久，缓缓开口：“我们分开后不久，我去英国进修的申请也通过了。那是一年之前的申请，在认识你以后，我就打定主意不去了，因为我满心欢喜的想着我们会结婚，有家庭，有孩子。而事业，我并不在乎。” 说到这，她似是泛起了一丝笑意，自嘲的笑意。 “我承认，你那么莫名的离开让我痛苦不堪。我不停的想，不停的问，为什么？为什么一个人可以对你那么好，然后突然走远？为什么你要给我希望，又让我失望？为什么你要如此对我？那么究竟是我做错了什么？是我不够体谅你？是我不够温柔？是我不够优秀？是我太缺乏魅力？我问我自己，也问所有人。我的亲人，我的朋友，都告诉我，这样的男人不值得托付终身，你只是失去了一个不爱你的人。但所有显而易见的答案只能暂时的安慰我。不用多久，我依然卑微的自责，是我没有足够好到让你爱上，我甚至低入尘埃的祈祷，只要让我留在你身边就好，我可以改啊，改成你喜欢的模样：温柔妩媚，善解人意，千娇百媚，赋有风情，我可以学会的！” 她抿紧了嘴唇，轻微的嗅了嗅发酸的鼻子，暗哑道：“至今为止，没有一个人知道，在那段时间里，我做过一些傻事。我会隔三差五的路过你的公寓，找到停在楼下的那辆红色现代，88G55，这个号码我再熟悉不过，然后幻想着你会不会突然的出现，而我应该以怎样的姿态面对你？我不敢去敲公寓的门，不敢疯狂打你电话，虽然我已经输的一败涂地，但却只能做到这一步了。无论我何时去，那辆车都没有挪过位置，我想你大概是真的走了，其实你早就转身走远，我只是一厢情愿的停驻原地，让思念步步跟随……” “语秋，别说了，先别说了……” 蒋衡微弱的声音传到温语秋的耳边。她却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后来，你和岳瑜传出婚讯，你母亲也来找我。我本就陷入混乱的情绪更加不堪一击，出现了身体反映，经常心慌而后一身冷汗。作为一个医生，我知道这是心理反应所致，可我对自己无能为力。我更加看不懂这个世界！为什么你明明有心上人，却可以对我如此温情一片？你经常说，我单纯的不接地气，经受不住打击，那么你为何还是利用我去抵抗你所面临的困境？所以你对我说过的所有话，几句真，几句假？你对我可曾有过一点点的动心？但你一念而起，我却飞蛾扑火。我的用情至深，付诸流水。” “语秋！……” 蒋衡似用了最大的气力出口了最轻声的呐喊，试图截断温语秋的叙述。 “不要打断我，让我说完！” 温语秋更加笃定的不容拒绝：“这段经历，这辈子，我只能回顾这一次！” 她重新调整了语气，“你知道吗？你摧毁和带走的，不仅仅是一段感情。当我在所有人眼中看到祥林嫂般的自己时，当我看到所有人露出“你怎会如此，不就一个男人”的表情时，我知道我必须改变了。所以，我毫无不犹豫的去了英国。那个时候，虽然经历着从未经历过的撕心裂肺，但意识还是理智的。我想这一切总会过去，人生还那么长，还有美好等着我。”说到这，她下意识的再次深深吸气，目不斜视，毫不在意一旁站着的人会给出什么反映，复又继续：“英国，是避难地，不是幸福园。起初，陌生的环境，繁忙的工作，似乎掩盖了很多问题。但夜深人静，形单影只时，更加孤独无助。那些与你共度的过往再次袭来，我知道那只是你营造的假象，只是你的手腕与套路，可我独自徘徊在那些假象里，无法左右自己不去眷恋，我甚至想象如果你还在身边，日子会怎么过？是不是很傻？我是你的不值一提，你却是我的刻骨铭心。不要说别人了，连我自己都咒骂自己的愚蠢至极！所以，我怎么可能告诉其他人这种感受呢？再后来，我无意中在网络看到了你和岳瑜那场低调的婚礼。当我再次看到你，在梦幻的婚礼上，落了满身的花瓣，映着你意气风发。我悲哀的发现，我如此想念这张脸，想念这一身的挺拔骄傲。而你身边的岳瑜也美的云淡风轻，高贵傲然。我对着自己说，你算什么呢？你有什么好呢？是比较美？是比较聪明？是比较显赫？还是比较讨人喜欢？别自作多情了！静颖说，行了，彻底死心了，你得去爱其他人了。可我的反映是，其他人没你好啊！天呐，你哪好了？一个非但不爱我，甚至还玩弄感情的人，哪好了？可我又哪里好，值得别人深爱呢？那些所有互相矛盾的情绪再一次排山倒海的袭来，关于你的回忆，一步一生根！我很清楚明白你不值得，同样很清楚明白我忘不掉。就像两个自我在不停的打架，无数次，我都觉得自己疯了。我应该恨你的一切，可我做不到。我不应该还爱着你，可我还是爱到不能爱。爱比不爱可悲！我是真疯了，疯了……” 她呢喃着重复着“疯”这个字，啪嗒一滴泪，终是落了下来：“我开始长期的失眠，落发，浑身酸痛，郁郁寡欢，无法集中注意力。我知道，我生病了，我终于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模样。我记得我和你说过，我希望自己乐观豁达，那是我期许的境界，可恰恰背道而驰了。那是一种绝望，我觉得自己不会好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在怪圈里打转，很清醒的看着自己沉沦……我不敢告诉身边的人，因为我让他们彻底失望，因为没有感同身受这回事。人人都不容易，谁都不希望听到那些灰暗不堪。我的满腹挣扎，都沉默。” 她抬手轻柔的摸了摸缓缓不断往下淌的眼泪，声音朦胧起来：“可我还不能放弃自己，为了还有那么多爱我的人。所以我去见医生，申请延迟进修时间，开始强迫自己去锻炼身体，去旅行，去临终关怀医院做义工。可能时间真的有强大的力量吧，那么春夏秋冬的走过，我很少去回忆了，开始关注身边的一切，日子回到了正轨。偶尔有些阳光明媚的日子，想起那些过往，尘缘如梦。当然在英国，也有很多人帮助我。这就是你想知道的事！” 她弯腰拿起那杯姜茶，泯了一口，口味偏咸，微微皱眉，再次放下，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赶紧抬手，再次摸去一直不自知往下落的泪水，而后轻柔的说道：“我告诉你这些，并不是因为你想知道，而是我想面对。在这个过程中，你什么都没做。所以，我的抑郁症不是因为你，而是源于我的性格，是缘于我那可笑而愚蠢的执念，与你没关系。或许这就是我命里注定的情劫吧！” 忽然，她语气坚毅起来：“可我依然感激你曾带给我的开心快乐时光，无论你出于什么目的，但那曾经的幸福感受真实存在过。对于我们的相逢，我至今无悔。蒋衡，我曾这样爱过你，你来过我的眼里，也来过我的心里，我不想再隐藏否认，尽管这份爱显得荒唐无知。但从此刻起，她暴露在光天化日，也意味着葬身于尘埃无形。你我，就此了结，尽管迟了三年。”说完，她转了身，想要直接面对眼前的人，但看到的却是蒋衡的背影。 蒋衡背对着她站着，头微微低着，自然下垂的双手紧握成拳，整个背部都透着起伏不定。 ———————————————————— 小舟醉翁说：这一章我写的很压抑，很虐心，但依然所表达不到三分之二。我很心疼语秋，但也无能无力。其实我想说，语秋不是一个好榜样。姐妹们，还是要做到敢爱敢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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