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湄进到白鹿阁后径直进了宋天生的书房。  她之前虽无法进入,但在白鹿阁外潜伏月余,对四周的环境及宋天生日常作息也有了大致了解。  白鹿阁共五层,平日里,他除了顶楼的卧房,待得最多的地方便是位于三楼的书房。  白鹿阁在外人院里甚至书院学生的眼里,只是一个藏书阁。  然明湄觉得,它被称作乱葬岗更为贴切。  明月皎洁,她借着光在房中寻了一遭,并未任何发现。  且房间内,除了藏书,似乎真的没有她要找的东西。  明湄站起身,环顾四周,正想着是否再接着找,余光一撇,突然被墙上的一幅画吸引了目光。  她轻手轻脚的走过去。  房间东南角的墙上,挂了一幅画。  画上是一个女童,长发束髻,杏眼弯弯,俏皮明丽,身着粉蓝色的纱裙,手里捧着一卷书,站在讲堂外的窗户下。  应是在课上调皮捣蛋,被先生赶出来罚站。  明湄看了眼右下角,并无署名。  她往其他墙面上看去,尽是些山水鸟兽之作,且还有两幅失传已久的画作,因此这幅画便优显突兀。  明湄在墙的四周摸了摸,并没有机关。  她正想掀开画看看后面的墙面,便听到上方‘嘭’的一声巨响。  像是屋顶塌陷的声音。  明湄盯着深深皱了下眉,迅捷的躲到阴影里。  姑娘,动静能小点吗?  片刻便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明湄猫着腰从窗户往外看,黑漆漆一片,并不见人影。  等了一会儿不见有人过来,明湄正想回到那副画面前,又突然听到一阵细微的响动。  她直觉不对,探头一看便见一个红影从楼上一跃而下,破开大门上方的灵壁,灵巧的跳了出去。  明湄回头看了墙壁上的女童画,画上女童面庞如一支盛开的白兰,笑容洋溢,溢着满足和愉悦。  但她来不及再细瞧,悄无声息的出了书房,跟着贺虞丘出了白鹿阁。  白鹿阁的灵壁,若无贺虞丘破坏,她进不来亦出不去。  出来后,她直奔书院中唯一的湖泊。  湖泊不远处便是先生授课的讲堂,再旁边,便是男子寝舍,亦是此次宾客的落脚之处。  湖边有供人休息的长亭,长亭里,坐了两名男子。  一位身着灰扑扑的道袍,眉发苍白,长绫遮目,乱糟糟的胡须遮了一脸,看不清面目。  正是白非有。  而另一位,身着绛紫色锦袍,袖口处镶绣金线祥云,腰间紫红白玉腰带,上挂墨玉玲珑腰佩,手持一把黑色折扇,在月光泠泠下傲然挺立。  他似带了一身与生俱来的贵气与优雅,逼得明湄在离他十步远的地方停了脚步。  她弯下腰,向上拱手,极为恭敬的唤了一声:“公子。”  紫衣公子缓缓回过身,看见她轻微的勾了勾唇,声音低沉且撩人:“回来了。”  若是贺虞丘在场,就算不被此人的华丽声音撩到腿软,也能被他的面容迷的七荤八素。  男子生了一幅极为勾人的桃花眼,里面荡漾着淡雅如雾的星光,长眉若柳,鼻骨挺拔,棱角分明的面容上透着些许冷峻,然眉目间流露出更多的却是  妩媚?  或许还有一个的词更适合他——妖孽!  明湄没有抬头,轻声应了句‘是’  南竟抬了抬手,她便听话的直起身,走了过去:“这位,便是子非道长。”  明湄看了眼坐在长亭里的白非有,拱手问好:“明湄见过道长。”  白非有看了她一眼,想了想道:“阿虞回来了吗?”  显然,方才在白鹿阁门口他已经瞧见了她们。  明湄道:“贺姑娘已经出了白鹿阁,只是走的急了些,不知道去了何处。”  白非有道了声谢,起身便走,被南竟一把拦住。  “道长莫急,”南竟啪的一声打开折扇,摇了摇笑道:“道长还未告诉我,宋院长请道长进白鹿阁所谓何事?”  “据南竟所知,道长与宋院长虽为师兄弟,但早在三十年前便断绝了师门关系,道长不要告诉我,他请你进白鹿阁,只为喝茶叙叙旧。”  白非有回过身来,慢悠悠道:“七殿下,贫道与宋师弟虽已形同陌路,但毕竟有同门之谊,贫道应邀入白鹿阁所为何事,似乎与殿下并无多大关系。”  况且,宋天生邀他进白鹿阁确实只喝了一杯茶,其意嘛,怕是在试探他的真假。  眼下应该早已识破了他。  “不过殿下大可放心,贫道既已接了圣旨,便是应下了殿下的请求,殿下所求之事,贫道定竭力而为。”  说完,不待南竟再讲话,甩了甩拂尘快步离去。  白非有一句一个‘请求’,这般大不敬的话南竟竟也不恼,明湄揣度片刻,低声问了句:“殿下,这位子非道长究竟为何人,为何殿下煞费苦心甚至向圣上求旨亦要请此人出山?”  南竟背对着她,似笑非笑道:“普天之下,能与宋天生抗衡、破他灵障的,并无几人,这位子非道长便是其中之一。  “且此人与宋天生自幼一起长大,极为了解宋天生的日常习惯,虽然两人半生未见,但人的习惯一旦形成便很难改变。”南竟摇扇缓缓笑:“同门情谊,这话讲出来,怕是他自己都不信”  “倒是今夜带你入得白鹿阁的女子,颇为有趣,”南竟问:“是何来历?”  眀湄将今夜所闻之事汇于他听,并道:“她名贺虞丘,昨夜与子非道长首次碰面于明月客栈,并非道长的徒弟。”  “你方才讲,她进白鹿阁,是为绑人?”  “是,进到阁中,她便径自上了宋天生卧房的屋顶,并未有寻物迹象,应是友非敌。”  “此事事关重大,不可掉以轻心。所寻之物万不得落入他人之手,在寿宴结束之前,一定要将东西寻到。”  明湄望着他高大的背影,低头应下。  贺虞丘出了白鹿阁,直奔翀羽书院大门。  太凶险太凶险,她方才与宋天生交手用了五成力,却不过在他手下维持了须臾。  为了八个死魂丢了自己的小命,实在不值得!  不过,她总觉得她忽视了一件事……  眼看已经到了大门处,贺虞丘刹住了脚,突然反应过来,抬起手狠狠地拍了一下脑袋。  傻了吧唧的,她真是傻到家了才会跑!  宋天生的把柄都到手了,还怕他不跟自己走吗?  她是打不过,可不会谈条件吗?  关于他的事情,她闭嘴不言即是。  虽然,这件事情有些惊世骇俗!  只是一来,宋天生用何方法修炼何术皆与她无关,说句难听的,她既不是救世主亦与那些孩子非亲非故,做何要多管闲事?  二来嘛,宋天生威望如此之高,这些事情她说了也不见得有人信,倒不如成全了她的生意。  贺虞丘在原地蹲下,思考接下来是原路返回白鹿阁,还是明日直接找宋天生摊牌……  “阿虞”白非有鬼魅般的出现在她身后,将贺虞丘吓了一跳,指着他大叫:“你为何在这儿?”  白非有一脸认真道:“我方才看到你和一个陌生女子进了白鹿阁,觉得很危险,便留在外面等你。”  贺虞丘眯眯眼,问他:“你怎么知道白鹿阁有什么危险?”  说完又自顾自道:“哦,我忘了宋天生是你师叔,你应该了解他的为人。”  白非有没想到她知道了这层关系,一时没有说话。  贺虞丘仰着脖子讲话很累,便伸手拽了拽他的袍子,道:“师父啊,你能蹲下吗,徒儿这样讲话好累。”  白非有歪头:“为何阿虞不站起来。”  “跑累了,歇会儿。”  白非有哦了声,乖巧的蹲了下来。  贺虞丘看他这么老实,趁热问道:“道长,你师父是子非道长吗?”  白非有点头。  “宋天生是子非道长的师弟,也就是你的师叔?”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白非有奇怪道:“你怎么知道的,这件事情,很少有人知道。”  他师父子非道长已经二十年未出山,世间知道他存在的人都没几个,更别提他与宋天生的关系。  贺虞丘摸摸鼻子道:“……偷听的。”  不止偷听,她还偷窥了。  “那你为何要假扮你师父来参加你师叔的寿宴,难道你师父……仙逝了?我还听说有什么圣旨来着,所以你为了不抗旨,便般作你师父的样子前来?”  白非有默不作声的看了她许久,看得贺虞丘有点摸不着头脑,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我讲的何处不妥?”  白非有摇摇头,道:“没有,只是觉得阿虞想象力好丰富。”  贺虞丘:“…………”  白非有接着道:“师父并未去世,好端端地在山里待着呢,他只是不想下山,所以才叫我替他来。”  贺虞丘:“……就这样?”  白非有:“大概就是,师父以前不小心欠了个人情,这个人眼下有事相求,但事情不太地道,他怕师父不应,便以宋天生大寿为由,求了道圣旨。”  贺虞丘心道,此人倒是厉害的很,一道圣旨说求便求了。  “师父不愿见宋天生,更不愿前来为他祝寿,但圣旨难违,我只好扮作他的样子下山。”  “所以,你之前说的因为怕鬼才假扮老道士这种不靠谱的理由,是骗我的?”贺虞丘盯着他:“你不怕鬼。”  白非有默不作声,却不停的拔手里的拂尘。  贺虞丘不忍再看,扭过了头,算了算了,怕鬼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虽然他是个道士。  不过,方才听宋天生讲的那句“师兄早已与老朽断绝师门情意,又怎会因为一道圣旨下山为老朽祝寿”,想来这宋天生还是极为了解子非道长的。  一抬头看见白非有正盯着她,奇怪道:“怎么了?”  白非有:“这个世间,本只有两个人能识破我。”  贺虞丘一时没听懂:“啊?”  白非有道:“能一眼将我看破的,一个是我师父,另一个是宋天生,他术法高深,又了解师父的脾性,定会识破我。只是他眼下还不清楚我到此处的目的,只会派人盯着,却不会拆穿我。”  “可你”白非有看她:“是个例外。”  贺虞丘一听便懂,白非有为求安稳,定是在自己身上施了障术,在没有法术的常人眼里,他便是子非道长的模样,连声音也不会有任何异样。  到了她这里,明明他发出什么样的声音在她听来都该是苍老无力的,可她却听到了他原本的声音,甚至能看到他的胡子是粘上的。  贺虞丘洋洋得意:“这便是证明我的法力高深吧。”  白非有坚决地否定她:“不,你虽然不弱,但你打不过我,不对,阿虞连宋天生也打不过。你能识破我,肯定靠运气。”  贺虞丘:“…………”  这种师父,谁会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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