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秋雨一场寒,转眼便到了九月,天气愈发凉起来。这一个月倒还算安稳,太后没再掀起什么波澜。楚逸在前朝推行新政也比较顺利,虽有一两个顽固的老臣跳出来反对,但楚逸立刻将其罢免,因此未给新政的推行带来障碍。  后来楚逸和秦蓝梦提起,他说新政只是一个开始,将来还会有更大的变动。现在就急着反对,那以后怕不是要血溅朝堂来逼迫他。他还说,朝廷需要新鲜的血液,是该选些新的官员来效力了。  秦蓝梦发现,楚逸如今经常和她讲朝政之事,偶尔还会让她发表一下自己的意见,但每次都是点到为止——楚逸从不向她多说,也不让她多说,往往一两句就停了。对此,秦蓝梦是很高兴的,她终于可以触摸朝堂而不是一直陷在后宫嫔妃的争风吃醋中了,尽管楚逸疑心重,每次都不许她深入,不过来日方长,她有的是时间慢慢渗透。  重阳将至,宫里又发生一事。  某晚,楚逸去高雪涵的雨露台。那天他正为朝政心烦,高雪涵的沉静娴雅正是安慰他的一剂良药。不曾想离雨露台颇近的桃芳阁飘出一曲凄哀的琴声,让他烦躁更甚,当即下旨:陆长使思念家人,特赐其回乡省亲。一时间此事便成为众嫔妃茶余饭后的谈资。  —————————————————————  “姐姐近来好生辛苦,妹妹每次来都看到你在查账。”已是长使的夏青鸢今日又来碧蓝殿与秦蓝梦说话,见秦蓝梦忙着,她就在一旁写起字来。  “我倒不怕忙,比起整日游手好闲,忙点儿反而是福气。”上次查账查到不少遗失的宫中宝物,除瓦叶国掠去的之外,还有一批是宫人偷窃,现下已追回一些,秦蓝梦正帮着皇后计算除去追回宝物的损失量。  当夏青鸢抄完全卷《金刚经》时,恰巧秦蓝梦的帐也已算完。她伸了个懒腰,行至夏青鸢面前,意外道:“哎?你以往不是爱抄《女诫》《女训》之类的书吗,怎的今日改抄佛经了?”  夏青鸢浅浅笑道:“那些讲女德的书早已烂熟于心,再抄也没什么意思,不如抄写佛经,能积德祈福。”  “那倒也好。”秦蓝梦拿起《金刚经》细看,腕上的手链吸引了夏青鸢的注意:“这条手链样式特别,是姐姐从家乡带来的吗?”  秦蓝梦放下书卷,抬起手腕道:“不,这是我从东瀛带来的蜻蜓玉手链,东瀛人多崇繁密绚丽的色彩与花样,和大越是有不同。”  “姐姐还去过东瀛?”惊讶的颜色瞬间涂满了夏青鸢脸庞,此事对她的震动程度不亚于见到春日开菊花、冬日开牡丹。  “对啊,我十六岁去的,买了不少特产回来呢!”秦蓝梦满面喜色,看的出来那是段愉快的回忆,“如今朝廷广开通商口岸,相信过不了多久,这种蜻蜓玉饰品在宫里会很常见。”  夏青鸢的樱桃小口微微颤抖地一开一合,强烈的好奇心催动着她问了下一个问题:“姐姐……你……还去过哪里?”  秦蓝梦掰着手指头数道:“东北三郡的吉郡、辽郡都去过了;还有冀郡、齐鲁郡、晋郡、秦郡。外邦去过北露、东瀛、朝鲜……”  夏青鸢的喉头滚动了一下,进一步求证道:“姐姐……东北三郡的女子莫非都不用待在闺房中,想去哪里便去哪里吗?”  “对啊。”秦蓝梦点头,在夏青鸢看来惊世骇俗的事,在她眼中是如此稀松平常。  其实,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在以往的闲谈中,秦蓝梦所讲之言一次又一次地颠覆着她的三观:东北三郡的女子可以上学堂、入官场,还能参军和经商。婚姻不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以自由地与男子谈情说爱;《女诫》《女训》《女论语》这类书在当地可谓过街老鼠;东北三郡的男子只能与一位女子婚配,且无“休妻”一说,和离也无需放妻书,因为妻子不需丈夫来“放”;和离或丈夫离世,女子可以再嫁且不会为人所诟病……一件一件,似滔天巨浪般冲击着夏青鸢的心房,而令她更惊讶的是,此类事听多了,她心中的感觉先由最初的反感渐渐转为平和,到了现在,竟生出一丝羡慕之情!她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七子,胡少使来了。”菖蒲走来通报。  秦蓝梦略感意外,她素日里和胡素素没什么交情,但好歹也无过节,便让人请她进来了。  胡素素进来,分别给秦蓝梦和夏青鸢行了礼,然后命贴身侍女茶果呈上一双鞋子:“秦七子,妾给您做了一双鞋,还请您莫要嫌弃。”  秦蓝梦接过鞋一看,精密的针脚让她赞叹不已,尤其是上面的菊花图案,绣的极为细腻,仿佛把真的菊花缩小后贴在鞋上似的。  “少使的手工可真好啊。”秦蓝梦让冰怜收下鞋子,“这份心意我领了,只是不知少使为何突然送我礼物?”  “这……”胡素素欲言又止,不自在地看了看夏青鸢。夏青鸢顿时明白了她有何目的,于是对秦蓝梦笑道:“姐姐,我宫里还有事,先告退了。”  “妹妹走好。菖蒲,去送一送夏使!”秦蓝梦见夏青鸢走出碧蓝殿,转头道:“胡少使,现在可以说了吧。”  “扰了七子和夏长使的兴致,妾真是过意不去。”胡素素说了句客套话,进而步入正题,“只是妾确有要紧事,想求七子帮忙。”  秦蓝梦:“何事?”  胡素素叹气道:“想必七子已知陆长使之事。陆长使平日并未有过,不过是思恋陛下,一时情难自已罢了。宫中尔虞我诈,为争荣宠工于心计的人不在少数。妾想着,陛下面对多数虚情假意、贪慕虚荣的女子,若有一两个真心待他之人,他应该感到难得才是,对陆长使也会倍加珍惜。可为何……陛下似乎有些厌恶陆长使呢?七子聪敏过人,妾今日来,是想向七子讨教,究竟如何才不会遭陛下厌恶,还望七子指点迷津。”  “原来胡少使是想问这个呀。”秦蓝梦笑着示意胡素素坐下,又让霁霖上了两杯茶,“其实少使可知,我便是你口中的‘贪慕虚荣’之人。”  胡素素一听此言,顿时惊惧不已,连忙起身谢罪:“七子恕罪,妾只是随口一说,绝无诋毁七子之意……”  “快起来,我没有责怪你。”秦蓝梦笑意更浓,“我只不过想用自己举个例子罢了。胡少使,你觉着陛下待我如何?”  胡素素头也不敢抬,惶恐道:“陛下甚是看重七子,视您为左膀右臂。”  秦蓝梦笑道:“没错。我贪慕虚荣,这点陛下十分清楚,可陛下却从未嫌弃我,你可知为何?”  胡素素:“妾不知,望七子赐教。”  秦蓝梦抿了一口大红袍,悠悠道:“很简单,因为我能帮到陛下。就算不能帮他也无妨,只要不惹他生气,他便不会反感。”  胡素素大概理解了:“七子的意思是……”  秦蓝梦继续说:“这世上也许有些人自小经历勾心斗角,因此格外珍惜真心待他之人。但陛下不同,他有着鸿鹄之志,以重振大越为己任,根本无暇理会儿女情长之事。对陛下来说,后宫嫔妃是否真心待他都无所谓,只要我们别无事生非、碍其功业、惹其烦恼即可。陆长使对陛下情深义重,可她一味将自己的情感强行传达给陛下,扰了陛下清净,陛下自然会不快。胡少使,你可明白?”  “妾明白了,”胡素素抬头,“多谢七子解惑,妾感激不尽。”  送走胡素素,冰怜看着秦蓝梦道:“若秦七子所言对胡少使有所帮助,倒是能为七子笼络人心呢。”  秦蓝梦含糊地“嗯”了一声,看来她对此事并不在意。她更在意另一件事,“我帮她解惑,她送我的鞋子也给我提了个醒。”  入夜,熹华殿中的萧夫人在明晃晃的火光下奋笔疾书,一列列诡秘瑰丽的文字在她笔下流出,其中有一绝妙好句,是她冥思苦想,推敲再三才构思出来的,如今终于落实到纸上,让她感觉世间快事无过如此。  “夫人,太后身边的早梅姑姑来了。”熹华殿宫女素绢来报。  “啧!”萧夫人烦躁地将笔摔至一旁,几点墨汁溅在她的前襟,宛若朵朵墨梅。  早梅是太后的贴身侍女,她的到来说明太后又要逼她萧夫人做不喜欢的事。  “参见夫人。”早梅给萧夫人行了个礼,随后将手中食盒提至身前,“太后让奴婢送来两碟菊花糕,让陛下和夫人一起用。”  “太后真是费心了。”萧夫人皮笑肉不笑,“上次太后让妾去给陛下送糕点,结果陛下根本不领情,那糕点白白喂了蚂蚁。这次,妾就不糟蹋太后的一片心意了。”  “夫人毋需担心。”早梅的笑容中带了一丝不容反抗的威严,“上次的糕点是熹华殿小厨房所做,而这次的糕点乃是长信宫小厨房所做,陛下绝不会不领情。”  萧夫人:“可是据我所知,陛下今晚去了碧蓝殿……”  “无妨。太后说了,越是这样,您越该把糕点送与陛下,也好给秦七子一个震慑。”早梅的笑容充满了恶意。  “知道了。”萧夫人无奈地叫来了熹华殿的小黄门史建,“把其中一碟菊花糕送去碧蓝殿,邀陛下来熹华殿与我共用另一碟。”  就在早梅来熹华殿的同一时间,楚逸来到了碧蓝殿。  秦蓝梦很是欢喜,算起来楚逸已经有段日子没来临幸她了。尽管她心中对楚逸无意,但她那年仅十八岁的年轻躯体还是较为渴求这些的。  “帐可查完了?”楚逸的目光越过秦蓝梦落在她身后的账本上,“损失如何?”  “启禀陛下,虽追回一批宝物,但无法抵消损失,漏洞实在过大。”秦蓝梦禀报。  见楚逸面覆阴霾,秦蓝梦立即替其宽心,“陛下别急,妾已有应对之策。”  楚逸眼一亮:“速速说来。”  秦蓝梦道:“既要开源,除广开通商口岸外,还有别的方法。宫中姐妹各有所长,有人擅书法,有人擅丹青,针线更是女子皆会的。妾想,不如让各宫姐妹作些字画,做些女红,派人送到宫外贩卖。得来的钱财六成归嫔妃,四成归国库,如此既能丰盈国库,还能充实各宫姐妹的生活,让她们不会因太过空虚而无事生非,有助后宫安定。”  秦蓝梦说完后,楚逸没有发声,而是直直地盯着她。  秦蓝梦被盯的毛骨悚然,怯怯道:“陛下……妾是否说错了话?”  “朕有时真想劈开你的脑袋,”楚逸幽幽道,“看看里面到底装了多少东西。”  明白了他的真实意图,秦蓝梦面上一热,啐道:“陛下堂堂天子,竟以吓唬小女子为乐?”  “怎么了,你往日不是胆子很大吗?”楚逸笑着刮了刮她的脸,随后牵着她走入寝殿,冰怜识趣地在外关上了门。  月光似纱,铺于殿内,尽显迷蒙。  秦蓝梦头上的玉笄被楚逸缓缓拔下,厚重的黑发如水般倾泻下来。  “近来事务繁多,你也要注意休息,别太辛苦。”楚逸将秦蓝梦抱在怀里,一遍遍地抚摸着她的头发——这已成为楚逸临幸她之前的习惯。  秦蓝梦阖着双眼,像小猫般在楚逸颈窝中轻轻蹭着,声音柔软:“妾不辛苦,最辛苦之事莫过于妾去长信宫学茶道。不过好在巫蛊事件过后,妾算是和太后撕破脸了,那之后也无需再去。”  “如此说来,你是因祸得福了。”楚逸笑着摸上秦蓝梦的手,在她耳边呼出的热气让使她脸上发烫。只听他神神秘秘地问:“秦七子,你是否还有秘密没告诉朕?”  此话一出,秦蓝梦的体温瞬时下降了两度,没告诉他的秘密太多,难道他知道了自己进宫的真正目的?若真如此,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陛下所说的是……”秦蓝梦故作镇定。  “还不肯说吗?”楚逸坏笑一下,一把将她推在榻上,凑近、轻声道:“你会武功,对不对?”  见楚逸眼神坚定,没有试探之意,秦蓝梦知道自己瞒不住了,干脆说了实话:“是……不过陛下您怎么知道的?”  “朕也是习武之人,且你侍寝多次,朕难道会发现不了你的身体不同其他嫔妃?”楚逸的手背划过秦蓝梦的脸颊,“从你身上的肌肉来看,你练的是剑,对否?”  “陛下慧眼,妾自愧弗如。”秦蓝梦缩了缩肩膀,“陛下打算如何惩治妾?”  “朕明白你为何隐瞒,”楚逸安抚她,“你多一张底牌,旁人害你的手段便能少一招。另外朕很想知道,你还隐瞒了什么技能。”  “陛下既已看出,妾就不再隐瞒了。”秦蓝梦咽了下口水,凑到楚逸耳边小声道,“妾……还懂医术。”  随后又补充了一句:“求陛下保密。”  楚逸: “保密是自然的,朕可不想让太后她们对你知根知底。”  秦蓝梦:“妾还有一事,是近日想到的”  楚逸:“什么?”  秦蓝梦道:“中宫说过,萧夫人无心争斗,太后恨铁不成钢,那是否会安排别的嫔妃为她效力呢?”  “……朕知道了,回头让皇后仔细调查便是。”楚逸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似乎有些忍不住了。秦蓝梦便也不再说话,抬起十指修长的双手,隔着衣料,在楚逸胸口、后背轻柔地抚摸。她清楚的感觉到,自己全身像着了火一般,现在通过指尖,将自己身上的火苗一点点引至楚逸的身躯,让两人之间热一点,再热一点。  “陛下,臣史建求见。”  冷不防一阵奸邪的声音飘来,让两人身体都僵了半截。  没有孙和通报,说明是史建不理孙和劝阻,自己硬闯进来的。  “混账!”楚逸愤愤地拍了下床垫,秦蓝梦也是银牙直咬,恨恨道:“萧夫人手下的人竟嚣张到了这个地步!”  怒归怒,但两人都未失去理智,楚逸喘了一会儿,没好气地朝门外喊道:“何事?”  “陛下,太后送来了两碟菊花糕,夫人让臣给您送一份来。”史建道。  楚逸气道:“把东西放下,赶快出去!”  “陛下,夫人说邀您去熹华殿用另一碟。”史建的语气中毫无惧意。  “看来,这又是太后的意思。”秦蓝梦从榻上坐起,失落道:“想让您去临幸萧夫人……”  “朕不去。”楚逸冷冷道。  秦蓝梦知道他是在赌气,于是好言安慰:“妾何尝愿意您去呢?只是在杖杀宫人那件事上,中宫和妾已经得罪太后了,如今我们没有足够的力量将苏萧两家连根拔起,有些事情不得不忍耐。”  “那岂不是委屈了你。”楚逸眼中出现极为难得的愧意,“朕已经许久不来碧蓝殿了,今日总算来一次……”  “为大局着想,妾不会委屈。”秦蓝梦握住楚逸的双手,坚强地望着他,无半点骄矜哀戚之色。  “皇后和你,都是朕的后盾。”  楚逸离开寝殿前如是说。  见楚逸终于出来,史建眉开眼笑,将菊花糕呈上:“陛下请用。”  “不是说邀朕去熹华殿用另一碟吗?这份朕就不用了。”楚逸冷冰冰地向外走。  “那就给秦七子吧。”史建恶意地笑道,“夫人说了,秋日天燥,菊花糕清热解火,正好帮秦七子消消气。”说完便将那碟菊花糕放在了案上。  楚逸走了。  天气更凉了。  秦蓝梦在案几上狠狠一击,案几瑟瑟发抖。  “七子既看着它来气,奴婢就把它丢掉吧。”冰怜端起碟子。  “慢着。”秦蓝梦抬手阻止,“丢掉未免浪费,你把它赏给碧蓝殿附近的侍卫,说他们守卫后宫辛苦了。”  “唯。”冰怜原本阴沉的脸上现出一丝笑意,“七子果然是能成大事的人。”  另一边,楚逸来到了熹华殿。  他和萧夫人隔着案几,面对面坐着,现场气氛只可用两个字形容:  尴尬。  铜壶滴漏的水声显得格外清脆。  “陛下尝尝这菊花糕。”最终是萧夫人率先打破沉寂,“长信宫小厨房的手艺,想必不会差。”  楚逸拿起一块,象征性的尝了一口:“菊花清凉去火,难怪你要把另一份留给秦七子。”  萧夫人不解:“陛下所言何意?”  “萧夫人好生健忘啊。”以为萧夫人装傻,楚逸对她的嫌恶更甚,“把朕从秦七子那里叫走还不够,还让史建留下菊花糕,名为给秦七子消火,实为刺激她。萧夫人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  “妾何时……”见楚逸冤枉自己,萧夫人急于解释,却在电光火石间明白了一切。是了,史建是太后派给她的人,定是这贱奴受太后指使,在送点心时故意给秦蓝梦脸色看。如此一来,秦蓝梦定会认为史建是受她萧夫人指使,继而对她恨意更浓,对付起她来会手段更狠。而她萧夫人为了自保,也不得不尽心应战。  太后啊太后,你为了将我变成一柄利刃,可真是煞费苦心。  想到这里,萧夫人也懒得辩解,拿起一块菊花糕吃了,然后是第二块,第三块,第四块……仿佛是在和谁较劲一般,狼吞虎咽地将一碟菊花糕吃了个精光。  “你的传奇写的如何了?”楚逸突然问。   萧夫人:“本来今日就能写完 ,陛下一来,又得拖到明天。”  楚逸:“……”  萧蝶,你是成心气朕么。  楚逸的嘴角抽动了一下,站起来走向寝殿。  “不早了,睡吧。”  萧夫人阴着脸跟了上去。  两人谈话时尴尬,品糕点时尴尬,甚至到了榻上,也十分尴尬。  楚逸伏在萧夫人上方,双手撑在她的头两侧,直勾勾的盯着她。  萧夫人亦直勾勾的盯着楚逸。  没有任何铺垫,直接进入主题。  两人全程都是木着脸。  翌日,楚逸天未亮就去上朝,萧夫人躺在榻上睡得极死。  日上三竿,萧夫人才缓缓起来,梳洗时听人来报:“太后身边的秀樱求见。”  萧夫人懒懒道:“传。”  “奴婢参见夫人。”秀樱从随身的食盒中取出一碗药,“太后让奴婢给夫人送助孕汤药来。”  “多谢太后。”萧夫人面无表情地看着铜镜,木然道:“红绡 ,替我送送秀樱姑娘。”  秀樱道:“太后吩咐,奴婢要在您喝完药后方可离去。”  萧夫人冷笑一声,徐徐移至案前,举起药碗一饮而尽,重重地将药碗撂回食盒。  秀樱满意地笑道:“奴婢告退。”  待秀樱走远,红绡呈上一碟蜜饯,劝道:“夫人宽心,太后也是为了夫人好。”  “为我好?”萧夫人笑得讥讽,“我天生不孕,这么多年来吃了多少药、用了多少方子均不管用,这些她都是知道的!既然天不叫我有孕,我也认命,为何她还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拿苦药汤灌我!”  “夫人息怒。”红绡跪下:“御医只是说您很难有孕,并未说不孕,太后是不想放弃最后一丝希望吧。更何况……哪个女人不想做母亲,夫人难道不想要自己的孩子吗?”  “那我问你,哪个女人喜欢写书,并执意要将自己所写之书流入市井?”见红绡不答话,萧夫人轻蔑道,“你好歹也跟了我六年,怎的还用普通女子的想法衡量我的秉性!对子嗣一事,我萧蝶从不强求!”  用过午膳,萧夫人坐在书案前,铺纸蘸墨,却迟迟没有下笔。半晌,吩咐红绡:“把秦七子叫来。”  秦蓝梦走入熹华殿,看见萧夫人拿着笔愣神,先行了礼,随后问道:“不知夫人找妾何事?”  “秦七子,我听说在东北三郡,话本、戏文、传奇都是随意买、随意看的,可有此事?”萧夫人问。  秦蓝梦:“回夫人,是的。”  萧夫人:“那你有没有看过这些?”  秦蓝梦:“回夫人,妾看过很多。”她不懂萧夫人又要玩什么花样,不过楚逸早就知道她看这些,料想萧夫人也无法以此做文章。  “那便好。”萧夫人示意秦蓝梦到她身边来,问道:“我写的《紫檀珠》,你可读过?”  秦蓝梦:“回夫人,妾读过。《紫檀珠》在东北三郡也卖的极好,妾不仅读过原文,还去戏班听过戏。”  《紫檀珠》这个故事,秦蓝梦还是比较喜欢的。讲的是唐朝一大员之女莫宣娘在经历家族败落、沦落风尘的悲惨经历后,终于逃出魔窟,为活命不得已变卖自己所有的首饰,包括祖母留给她的一串紫檀佛珠。逃至外地,她开始做小生意谋生,没想到自己惊人的经商天赋就此展现。宣娘的生意愈做愈大,后来甚至把生意做到了胡商处,终成一代富商。某日,宣娘无意间在一同行家中看到了自己的那串紫檀佛珠,于是又将它买回,那一日,距她变卖紫檀珠已整整过去二十五年。  当初秦蓝梦在东北玄郡看到这本戏文时非常意外,她从未想到,南地的人在饱受男尊女卑思想的沾染下也能写出这种女子无关婚嫁与情爱,凭着自身努力获得荣耀的故事。她当时还在想,《紫檀珠》的作者“金陵梦蝶生”究竟是一位怎样超凡脱俗的男子,结果入宫才知,此书竟是萧夫人所写。  “今日我召你来,是为我所写的传奇。”萧夫人放下笔,“我想了两个结尾,本已想好用哪个,不曾想昨晚一拖,如今又陷入了犹豫。你既也看过不少传奇,那就帮我看看,选哪个结尾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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