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藏书阁底楼的一间屋子内,诸多燕朝广负盛名的大家都挤在这屋子里批改卷子。 这些卷子极为简单,全是默写古时先贤名言,尤以儒家孔孟荀子之言居多,辅以道家、墨家、兵家、法家一些脍炙人口的至理名言。至于阴阳家、杂家与其他一些学派之说因为过于生僻,并未在这张卷子中出现。 能入国子监的学子都是天子骄子,这些师长更是名满天下,照理说这种简单的卷子是不可能被他们看在眼里的,更别提亲手批阅。 但是,圣人与皇后皆有令,这些卷子必须得由女学的授课博士亲手批阅才行,也让他们了解一下今后要教的这些学生水平到底如何。 这些大家既然答应了来女学授课,本身便不是迂腐之人,看着如此简单的卷子居然还有人答得错漏百出也没有什么不悦,或是像国子监另外一批顽固不化的老古董一样轻视鄙薄这些小娘子,但是看了半天这么些卷子,要说他们心里没点失落的感觉是不可能的。 大儒郗远慢悠悠拿出一张卷子,白胡子得意一翘,“这张卷子的主人是老夫当考场官的时候第一个交卷的小娘子,尔等请看。” 另几个儒家的大家踱步过去,抽出那张卷子,咦了一声,“满分?字也不错啊,有卫夫人之风。” 虽然这些先贤之言的默写都很简单,而且也只是单纯的默写,看不出这个人的资质到底如何,但是诸位学贯古今的大家现在也是要求很低了,看过那么多千奇百怪的答案,他们看见一张卷面清晰的满分卷子就觉得很欣慰,更何况谢令姜的一手好字是上辈子日日勤练不辍练出来。这一世虽然七岁幼女的手腕尚且无力,但是风骨已成。 郗远捋了一把胡须,笑呵呵道:“若是这小娘子喜欢我儒家有教无类的想法,那到时候面试的时候就让她来我门下吧。” 其他几个儒学大家笑道:“这是自然,你是她的考场官,说明有师徒缘分。到时候我们也要好好挑几个聪慧灵秀的弟子,可不能被你的学生比了下去。” 看着几个儒家的人聚在一块儿谈笑风生,一旁的墨家也凑在一块儿,有个面色严肃的黑袍老者甚为不满地说道:“他们儒家常讲三纲五常,岂有我墨家兼爱平生更适合女学的教义?” 一个面容俊秀柔美的黑衣青年咳咳了两声,白皙的面容上浮现出病弱的红晕,“儒墨两家恩怨自祖师爷创立墨家学说起,迄今已过一千年了,现如今大家都在国国子监教书育人,又都为了各家学说的教义选择来女学教书,何必再针锋相对呢?” 黑袍老者看上去很是尊敬这个病弱美青年,面色严肃地拱手道:“巨子所言甚是,是我妄言了。” 墨家巨子苏怀微微笑了一下,如清风明月拂过春日柳枝,“当然,我墨家学说也是当世显学,待面试那日,诸位也要好好为我墨家挑寻适合的弟子。” 墨家人听到巨子的鼓励,都很激动,拱手抱拳道:“是。” 七天后,几千份卷子的成绩被贴在国子监外边的墙上,许多家中没有小娘子去考试的人家也跑去看成绩,人别提有多少了。 谢令姜很明智地没有去看,她舅母永宁侯府夫人遣了家里跑腿的下人去看成绩。她的表姐陈茵也参加了这次的女学考试,永宁侯夫人很希望她们都能进女学,然后相互扶持。 毕竟家里女孩子都考进了女学,这也表示了他们家文风深厚,是很涨面子的一件事。 陈茵坐在她旁边,笑吟吟的,和谢令姜叽叽呱呱地讲着她和平王萧椹以前在燕京的“丰功伟绩”,看上去一点都不担心自己考不上女学,谢令姜对着这位精力旺盛,一个高兴就能上树掏鸟蛋的表姐日常沉默面瘫脸。 她在心里默念:她是姐姐,不能违背长幼有序的道理反过去教育她。但是,快忍不下去了!我并不想知道你们两个熊孩子的捣蛋日常,尤其是作为一名曾经的受害者。 原来那天永宁侯夫人听了仆妇的话就起了疑心,等陈茵回来后逼问了一下,就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家里派去接谢令姜的马车被陈茵拦了下来,她和她的那些朋友自告奋勇的表示要去迎接这位表妹。两辆马车,一辆上坐着陈茵和她的小伙伴,另一辆分给了来凑热闹的平王萧椹,他们打算好了由萧椹假扮马车夫,他们假扮绑匪,吓这个新来的陈家表妹一吓。 陈茵和她的小伙伴赶走了马车夫,却不认识路,燕京是燕朝的帝都,街上人来人往,一会儿就和萧椹分散了。陈茵驾着马车,在城里转悠了一圈,看着天色晚了,才找回了路,和其他几个小娘子一起灰溜溜地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平王萧椹成功到达码头的时候,发现后面怎么都没人了?他一个人分身乏术,没法又当马车夫又当劫匪,只好临时改剧本,干起了老本行,把谢令姜送到永宁侯府之后,当一个敲诈勒索的大坏蛋。结果,干坏事没成,险被扔进京兆府的大狱,以百米冲刺的态度逃离了丢脸现场。 永宁侯夫人知道事情经过以后,当时整个人都不好了,差点没被她闺女儿给气死,这哪儿的熊孩子,真的是我生的吗?她当即就揪着陈茵耳朵就去给谢令姜道歉了。永宁侯夫人忧心忡忡的想要是以后谢令姜从别的人那里知道了这件事,要怎么看陈茵这个表姐,她再和她阿耶阿娘一说,这误会可大发了。 继室一家故意无礼慢待客居陈家的出嫁嫡长女的女儿一传出去,永宁侯府也没脸在燕京待下去了。 看着在永宁侯夫人的眼神威胁下,怂怂地来和她道歉的陈茵,谢令姜没什么想法,她就觉得这熊孩子太皮了。 当然永宁侯夫人讲的是另一个版本:陈茵和小伙伴想要迎接谢令姜,结果迷路了,平王萧椹是陈茵认识的人,也去迎接她,只是萧椹喜欢恶作剧,所以,一切都是误会,也只是误会。 但是,厉害的主系统大人容玉岂会被这些蒙蔽,他早就知道在陈茵和永宁侯夫人坦白的时候就知道事情的经过是什么了,然后转头就告诉了谢令姜。 听着阿玉在脑海里义愤填膺地谴责这些想要吓唬她的熊孩子,谢令姜眉眼柔和了一瞬。 对着来道歉的陈茵和一脸歉意的永宁侯夫人,谢令姜维持着笑容不变,她能怎么办?当然是选择原谅了。对表姐和舅母冷嘲热讽?她还没傻。 “大娘过线了!大娘过线了!”永宁侯夫人派去看榜的人气喘吁吁地跑回来,脸上一派与有荣焉的模样,“娘子,咱们府里的表小姐也过线了,两个小娘子都过了。” 永宁侯夫人露出了一个笑容,“好,去领赏钱吧。”她对着陈茵和谢令姜笑容亲切,“我的儿,还有三娘,明天那场考试你们切不可掉以轻心,务必要拿出最好的水平。” 谢令姜和陈茵都起身行了一个福礼,“是。” 永宁侯夫人对她们又勉励了一番,“去温习功课吧。” 谢令姜和陈茵便依次向永宁侯夫人行礼告退。 第二天,皇家女学的第二场入学考试准时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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