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茉莉听见了苗红红的喊声,她放下了手边的书,透过窗户直往外看了看,说道:“二嫂有什么事吗?进来吧,门没锁。” 吱呀一声,苗红红推门进来,说道:“我还怕你出去不在家呢。”说完之后,苗红红四周望了望。她很少来张茉莉的屋里 ,环视四周,屋子西边的墙上面贴着几张废旧报纸,糊墙的浆糊的痕迹还在那,手掌宽的窗台,打扫的一尘不染,连一点尘土都看不见。 西厢房的布局跟东厢房是一样的,窗户旁是半边炕,吃饭用的炕桌被摆在墙角。 张茉莉见苗红红只张望不出声,主动问道:“二嫂,你过来有什么事吗?”苗红红一怔,讪笑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闲着无聊,想和你聊聊天。” 张茉莉嘴角微微上扬,这可不像苗红的性格,平时她都是眼高于顶的。每次和自己说话不得顶这几句,今天竟然好声好语的,要和自己说知心话了。 苗红红为了这番话可是绞尽脑汁,说话迂回拐弯不是她的个性,她一向直来直往,有什么说什么。现在要侧面说些暗示的话,一个字一个字的在脑子里琢磨。 咀嚼了好几转之后,一句话才慢慢的逸出口:“茉莉啊,三弟也走了这么久了,什么时候回来呢?” 说到这里,张茉莉的眼神暗了一下:“我也不清楚,刚才我去问公爹,他看起来不太想说,我也没再追问了。” 苗红红往她身边凑了凑,说道:“茉莉这事你得上心呀,三弟这么长时间都没回家,万一在外边出了什么事……” 不会吧?张茉莉迟疑的说道。苗红拍拍手:“我这也不是未雨绸缪吗?再者说,你们俩这感情基础有点薄弱,还老吵架,你呀,不是我说你,性子应该委婉一点,哪个男人不喜欢温柔的女同志?”说到这里苗红红心里舒畅了很多,顺着话音说道:“你看咱们村里的知青,韩慧那个姑娘,说话轻言慢语的,一个字还没说呢,眼睛就先笑了。比夏天翠绿的柳叶都悦目。这样多说几句,别说男人了,连我都爱听,你说对不对?” 张茉莉点点头,苗红红过来的找她欲言又止的原因她基本清楚了,她这是想打听他们的事 。 听到韩惠这个名字,张茉莉心里酸溜溜的,她就像白月光一样皎洁美好,好像离大家很远,但却能照耀到每一个人。张茉莉想起了上次跟着韩惠去取书,她穿着白色的牛皮凉鞋,虽然晒的黑了点,但丝毫不影响美貌。 苗红红又絮絮叨叨说了很多,等她离开了厢房,张茉莉心里乱极了,这些事,她从来不敢多想。 眼前的日子过得平淡而简单,虽然也有不如意,但寻常生活不就是这样吗?张茉莉经历了上一世,更是下定决心这辈子不作妖,踏踏实实的生活。 可江文恒和韩惠…… 哪怕是有上辈子的一点记忆,这个问题对她来说仍然是一团谜,她俩结婚前,江文恒和大队里的知青关系都很好,大家都是年轻人,年龄相仿,共同话题多,说不准就日久生情…… 张茉莉有些愤愤不平,她都认识江文恒这么多年了,也没见他生出一点情来。 张茉莉不傻,她明白,江文恒对她淡淡的,两个人结婚,不过是因为合适罢了。到了结婚的年纪,两个人知根知底,从小一起长大的,对互相的品行了解,张茉莉难嫁,江文恒难娶,两家人一拍即合,随后有了这桩姻缘。 想通了这一点,张茉莉就更难过了。 午后张茉莉提前去了地里,路上遇到了韩惠,韩惠喊住了她,问道:“茉莉,文恒什么时候回家?” 一听这个,张茉莉升起了戒备之心,她歪过头,大声说了一句:“我不知道。” 说完之后,张茉莉迈着大步往前走,几个知青互相看看,一个穿着格子衫的男知青说道:“张茉莉同志平时最爱笑了,今天怎么了?” 有人搭声:“那谁知道。” 辛苦了一下午,张茉莉带着满肚子的怨念回了家,饭也没做,喝了点中午剩的稀粥就上了炕,天还没黑,现在睡觉太早了,张茉莉索性随手拿了一本书出来。 这是一本俄国的小说,张茉莉以前没见到过,这本书在最里侧,放在一个格子里,她翻了几页,竟然看见了书页里的笔记! 1969年2月3日,一行娟秀的小字:我很好,勿要挂念。 1969年2月12日,这行字就在前面那行的后页,看起来像一个男人的字:书籍是精神食粮,共同奋斗! 张茉莉一页一页的翻过去,这本小说上写了好多类似的对话,时间从1969年跨越到1971年,时间在1971年3月戛然而止。 张茉莉的眼前一片空白,屋外泥娃和迷糊的吵闹声入耳,她猛地抬头,突然想起来很重要的几点: 韩惠就是69年来的她们大队,张茉莉记得很清楚,二月天还很冷,来农场的知青们穿着厚厚的棉衣,一个个白白净净的,这边的气候冷,风刮在脸上像刀子一样,还有知青冻上了脸,管老乡们要冻疮膏。 而最后的那个1971年,71年是张茉莉和江文恒结婚的年份,三月……他们两个人是五月结的婚,这本书最后沟通的日子,就在结婚前的两个月。 张茉莉缓缓闭上眼,这不是她多想,算一算,日子完全对的上,娟秀的字体是女同志的无疑,而另外一个苍劲有力,像是男人的字体,张茉莉不太能辨认江文恒的字,是不是他的笔迹不清楚,可从时间上推算,这本书又藏在家里,除了江文恒还能是谁呢! 他们两个……连苗红红都旁敲侧击地让她多留心,也只有她是个傻子。 江文恒一直没回家,如果她就在身边,张茉莉真想问一问,他到底和韩惠是什么关系,如果真是两心相悦,为什么不在一起,反而和她结婚? 张茉莉找不到答案,她心里清楚,江文恒这个人,平时性子冷冷的,话也不多,跟父母话都少,柴凤芹老说,老三多说几句话,都赶上金疙瘩金贵了,其他两个儿子也不像他这样内敛。就算是张茉莉问,他也懒得和她解释吧。 张茉莉忍不住又回想起了上辈子,记起了江文恒在她灵前的那句话:“你快点醒过来,咱们好好过日子。” 好好过日子,张茉莉也这样想,但现实给她了重创。 张茉莉发现,重活得这一世,和上一世不同,就像这本书,上一世直到她死,也不知道书的存在,还有和苗红红的关系,也比上一世缓和了一些。 时间的指针往前碾压,一切和以前一样,却又不一样,或许是她重生的缘故,她有所改变,经历的一切,也随着发生了变动。 张茉莉胡思乱想着,外面吵吵嚷嚷,有人急迫的敲着门,张茉莉披上衣服出去,一开门就看见小米糊笑盈盈的脸:“三婶,我奶奶让我告诉你一声儿,我二婶怀孕啦!” 苗红红怀上了?张茉莉有些惊愕,苗红红和江文义结婚好几年了,一直没怀孕,这已经成了她的一个心病,苗红红经常盯着泥娃和米糊发呆,常常唠叨说大嫂福气好,儿女双全。 张茉莉叹口气,还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她去了对面恭喜苗红红,苗红红捧着肚子靠在墙边,动作十分夸张,眼中掠过一丝欣慰。 苗红红心里百感交集,这几年,她们夫妻俩也去医院检查过了,大夫说双方没毛病,能正常怀孕,让他们调整好心情,别太着急,一双双眼睛巴巴的盯着,怎么可能不着急?婆家这边还算宽厚,公公婆婆都没催过她,可她自己着急呀,眼看着大嫂连二胎都生了,自己这里一点消息都没有,虽然文义总是宽慰她,可苗红红连觉都睡不好。和娘家嫂子吵架的时候,嫂子总拿生不出孩子这件事刺她,苗红红憋屈了好多回,现在终于扬眉吐气了! 柴凤芹给她冲了一碗白糖水,苗红红一口气喝了一碗,听着家里祝贺的话,刚从医院回来,医院B超的单子还捏在手里,柴凤芹说:“医生咋说的?” 提到这个,苗红红有点伤心:“医生说胎不稳,怀了快两个月了,说建议四个月前别干重活,先在家保胎。” 不下地干活没有工分拿,一年的指望就是工分换钱换粮食,虽然女人的工分少一点,可也能贴补不少家用,苗红红实在是心疼,现在的女人怀孕也照样干活,有的甚至把孩子生在地里,要是身体健壮,怀着孕她也愿意下地去! 柴凤芹知道媳妇的小心思,劝道:“肚子里的孩子为主,再者说了,秋天一过,就到了农闲的时候,地里的活也不多,说不准也轮不上几天。” 张茉莉在一旁站着,柴凤芹留意到她脸色不好,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茉莉,是不舒服吗?” 张茉莉摇摇头:“妈你放心,我没事。”张茉莉内心再起伏纠结,人家二嫂怀孕是件大喜事,也得露出一点笑模样:“二哥二嫂,恭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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