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局    文京区公所发行的地方报纸上写着将棋教室每周末在御茶之水的文化中心开课。参加者没有年龄限制,也不收钱,颇为符合邻近的各所学校里头的学生的需求。虽说如此,不过从本乡三丁目到新御茶水这一带,聚集的多是这个国家里最富有才华和财力的青年人。如果是老一些的文京区住民,即使财力不足也尽可能让子子孙孙从幼儿园到大学都会尽可能地在这一地读完。总之,无论是谈拢生意、考取好成绩,还是赢得竞技,如果把场所放置在文京区都具有了分同一般的意义。  ——内山老师趁着战后还未恢复过来,就在这里安下了自己的营地,培育年轻的种子,真是深谋远虑啊。  二阶堂从车窗里一脸崇敬地望向挂着招牌的大楼——内山棋士和岛田棋士主持的将棋教室就在二层。走上楼梯时,一个中等个子的女性刚好打开了侧门,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在最后面的一个空位上坐了下来。  “抱歉。”  先坐下来的女性看到二阶堂小熊猫似的身躯,一下子眼中放出了光。但立刻又很是斯文地用镜片挡住了自己的眼光,灵活不失优美往边上移了移膝盖。以眼镜女子和二阶堂为界,前排坐着的都是来上将棋课的几乎都是不到十岁的小学生。其中,男生至少占了七成。而后排则是陪同看护的中年父母乃至老年祖父母们,其中,女性至少占了七成。  岛田八段指着在白纸上画出的棋盘,以平稳的声音缓缓地说着基本的棋法,偶尔会问大家懂不懂,然后环视着教室里的众人。而在二阶堂的观察看来,懂的人都不屑于回答如此简答的问题,而不懂的人则在后座偷偷地打起了哈欠。例如身旁的女人就几乎没有抬头望过棋谱,而是盯着手机翻开的屏幕,有些神经质地在输入些什么。女人垂落到胸口的直发将大半张脸和脖颈都遮住了,但从老式的连衣裙和疲劳的姿态看来,想来也不年轻了,大概在30岁上下。  (虽然是和岛田师兄一个年纪,不过孩子都能下将棋了。相比之下,岛田师兄至今还是孤家寡人一个呐。)  二阶堂出于将棋的传承很不厚道地为岛田棋士操心了一下。而岛田棋士刚好也讲解完毕,打了一个喷嚏。  有些狼狈地把手上的指挥棒收了起来,岛田棋士清了清嗓子说道:“那么,大家开始对奕吧!”  岛田的发言造成一阵骚动。家长们在后座松动起了自己筋骨,趁机相谈几句。小孩子们也纷纷更换位子寻找一起对奕的人,教室的气氛一下子变得热络起来。  不一会儿,到处都是正在对奕的人。没有对弈对象的二阶堂和眼镜女子同时起身,但一个是走向岛田棋士所在的前台,一个则是准备从侧门离开。  “请问…您不看对弈吗…”  女子在门把手前转过身来,看到岛田沿着桌子朝这边走了过来。四目相接,已经逃不掉了。  “呃——在他们这样的年纪,父母还是多给予一些关注比较好。”  岛田委婉地解释道。但对方却是用力地“欸——”了一声,随即又用袖口捂住了嘴唇,未被刘海和乱发盖住的小半张脸也泛出了红晕。  (糟糕,说错话了。)  一阵胃痛侵袭了岛田。老实说,虽然女人的穿着和发型都显得有些老气,但自胸部以下的身体的纤细程度看来应该还未作□□人母。声音听起来也比看起来的年龄更加年轻。    “如果您也是来学将棋的话,就请和我对弈吧。”  二阶堂自告奋勇地打破了沉默,女子的眼神也焕发出了光采,仿佛爱猫人士看见一只肥美的大橘花猫不问来由只想扑上去蹭。好容易从尴尬境地中拯救出来的岛田则借机引领两人到另一个房间坐下。  “第一次下将棋吗”岛田露出稳重的笑容。  女子在岛田面前又恢复了拘谨,不多说话,只是点点头。  (那么指导就交给你了。)  岛田以眼神示意道,而二阶堂则信心满满地把小拳头放在心口,以示“不必担心”。  但在一小时后,岛田结束了孩童教室的讲解,回到别室时,眼前的情境却让他呆在了门口。  一个小时内,两个人的棋子就占满了大半个棋盘,虽然毫无疑问仍是二阶堂上风,虽然指导局的话,对面的女子却并未接受二阶堂棋路的引领,而像水鸟擦过湖面一样自由而流畅地投子,落下,对此唯有猜测女人在此之前其实已经从书上或电视上接触过相当多的棋路了。不过眼下两个人的样子并不是在认真对局:女子早把刘海拨开连同散发一块扭成了髻,含笑的鹅蛋脸比先前看要年轻秀气了许多。而二阶堂也把所剩不多的棋子放弃在一边,绘声绘色地介绍起了,不,直接就是掏出了自制的喵将棋绘本和喵将棋之歌CD大肆推销。看着自己还只是高中生的师弟和初次见面的将棋界之外的女性谈笑风生,岛田八段像个未老先衰的中年鳏夫在门口叹起了气。  “该回去了,二阶堂。”  见到岛田一副“你们这样不好好下棋,是要聊到什么时候……”的脸色,女子一下子收敛了笑容,重新戴上了眼镜,拘谨地坐在原位。而二阶堂丝毫察觉不到岛田的语气里有些不快,而是兴奋地像只龙猫猫扑上前来说道:“师兄,这位小姐姐说可以把我们的将棋普及书介绍给出版社正式发行呐。”  “哦……”  岛田不疼不痒地长应了一声。虽然和出版社打的交道还不算太多,但从很久以前开始就被会长教导过:“现在的出版社与其是为了传承文化,不如说只是为了赚钱而存在的吧一一”自己有那么一两次也会被小型出版社问道是否要写《将棋与我》之类的普及读物,没想到写书的人居然要向出版社出钱呐。不过像宗谷名人那样年轻貌美的顶级棋士,为了写他的传记各大出版社都纷纷砸钱给作家们呐。如果哪天宗谷名人不再下棋,光是写写棋谱,自传什么的恐怕都能在世道上大赚一笔吧。  自从得出了这个比较,岛田便不太喜欢出版社。但对方已经从手袋内掏出了自己的名片,也只好收下。  比起普通的名片,伸到面前的手指更加引起岛田的注意。  苍白纤细的手指,指纹已不甚清晰。正如围棋棋士的手因为长期执子而指甲磨平,将棋棋士的手因为长年压在棋盘上而手肘僵硬,出版社的人也因为长年翻阅各类书稿而指纹消散。每一行业的人们都以自己的方式在顽强奋斗着,而“业”在他们身上也会烙下痕迹。  “请多关照。”  至此,岛田终于听到了从女人口中说出的完整的一句话。    “啊,真饱,真饱。”  原本以为从将棋会馆出来,就能干脆利落地乘地铁回家继续开展将棋研讨会什么的。没想到小孩子一样的两个人分别抓住了自己的一只袖子,非要一起吃一顿饭再走。就这样,这组奇怪的三人组合就进了附近的居酒屋,吃起了烤串和荞麦面。但是没想到老板居然是关西人,做出来的面汤实在不合北陆人的胃口。所以那一晚岛田吃下去的也就是几串烤竹夹鱼,多数时间内唯有喝着闷酒看隔壁的两人说笑罢了。更尴尬的是,身为男子汉的自己本该付了所有的帐,然而没有记住名字的女人抢先结清了所有帐。由于连对方的名字都没记住,连推让都不好推让的岛田唯有悻悻地被女人送出了居酒屋,和吃得一本满足的二阶堂走在回千驮木的路线上。  “少爷你这样在短时间内就能和外人相熟的本事,我还真是佩服呐。”  “像师兄你那样总是一个人默默地吃饭,默默地钻研,是一定都不可能和一般女性好好相处的。”二阶堂的脸冷不防就无限放大地凑到了岛田的脸边,“我就是担心师兄什么都不吃就直接从围棋教室回家接着钻研棋谱,才特意带上花纲爷爷的超X营养便当前来看望的啊。”  (可是你在等待烤串端上的时候,就等不及地把便当给吃掉了啊。就算不去居酒屋,你在回我家之前就会饿得先把便当给一个人吃掉吧。)  岛田在内心无声地呐喊道。  “难得有机会和千里小姐那样亲切优雅又不讨厌将棋的女性说话,可师兄你也不争取机会多说几句啊~~啊啊,真是太可惜了。”  “那是因为你们都在谈宫泽贤治的童话什么的,我怎么好插话。”  如此争辩着,岛田内心也在懊悔起未能和难得一见的年轻女性多说上几句话。把手放回到上衣口袋,那位未记住名字女性的名片仍静静躺在胸前。  ——佐佐木知里,《文艺春秋》杂志编辑。  无论知里还是千里,读音和假名写法ちさと都是一样的,但写成汉字端端正正印在名片上后看起来感觉就像ゆりえ被写成梨江和由里绘之间那般高雅与通俗毫不相同的感觉。不过要让作者说来的话,直接写作“散里”最为高雅。  杜鹃也爱芬芳树,同入橘花散里来  那位由此诗得名为花散里的女性虽不以美貌著称,但胜在柔顺端庄,善解人意,某种意义上来说正好是从岛田少年时期起就憧憬的理想型。  然而用这点来要求都市里的白领女性也实在过于强人所难了。而且虽然只有灯下那么几瞥,把头发盘好,摘下眼镜的佐佐木小姐只要稍加打扮无疑是位当今少有的古典系美人。气质高雅的古典系美人和九十年来奉行残酷的高雅法则的《文艺春秋》世界确实具有莫大的亲和性。银座的世界大概也与这位女性有着莫大的亲和性,但当昼与夜的两大高雅世界相碰撞时,人,大概只会被击垮成碎片吧。  (在那之前,还能再见到几次呢。)  月光之下,似乎都能嗅到从青年棋士胸前散发出的橘花清香。只是棋士们所奔走的从来不是与人类相结缘的恋路而是光荣又艰辛的将棋之路。  “今晚也要多加准备啊,少爷。”  “嗯!沉迷于将棋才是师兄的本色呐!”  “这种夸奖不说出来也没有关系……”    岛田棋士在千驮木的住所位于文京区一处静僻的坂道上。  走完漫长而坡度缓和持续倾斜的斜坡尽头,就是目的地“将棋小屋”——这是岛田研讨会的棋士们给这栋昭和全盛时期就建起来的老房子起的“爱称”。嘛,至于他们背地里给看起来和房龄一样大的岛田棋士起什么绰号,这里就不一一陈述了。  梅雨季前的夏天阳光,并不是很清爽。斜坡途中完全没有像树那样的遮□□。只有咖啡色像土墙的东西绵延持续着。桐山零至今不知道土墙内究竟是民房或者寺院或疗养院什么的。说不定是公园或庭园。但冷静地想想,如果里面围着的是建筑物,那面积又嫌太宽广,所以唯有猜想是庭园什么的吧。  斜坡没有名称。  不,正确地应该说,也许有,但少年棋士并不知道。一周一次,不,有时候,两次、三次的爬这个斜坡去将棋堂,已经有近半年的时间了。也不知道走了多少次这个斜坡路了。然而走在这个斜坡上时,众人脑子里所覆压的都是胜利后的荣光,失败后的惨痛,永恒的变化多端的路数。和这些相比,一路上街上房子的排列、途中所有景况的记忆都显得暖昧模糊。别说斜坡的名称了,就连附近的地名住址之类的,来往于此处的棋士们也完全不清楚。墙内有什么,大多数人压根儿不感兴趣。  阳光突然阴暗下来。气温没变。走到斜坡约十分之七的地方桐山棋士吐了口气。  感觉今天的气氛略有不对的少年棋士稍微抬眼望了一下自购入以来始终懒得更改门牌的旧户名,还是下定决心钻进敞开着的门。就像每一次一样,岛田前辈用一副如丧考妣的表情趴在棋盘前钻研。  感觉不一样地是,棋盘的对面空荡荡谁也没有坐下。常来的几个年轻棋士今天都扔下了岛田前辈,围坐在一个之前从未见过的年轻女性的身边,在热心地谈些什么。  五月底仍穿着和服,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但依然不是将棋界里的人。  尽管桐山零不可能认识所有的将棋棋士,但至少在东京的专业棋士里并没有这样的年轻女性。将棋界偶尔出现的女棋士也清一色都是了不起的先代棋士的遗孀。就和落语呀围棋之类的世界一样,传统的将棋世界拒斥女人的踏入。  “唷,桐山。”  在房间的一角阴郁地都快长出青苔的岛田前辈虚弱地向刚进门的零招了招手。  别的棋士都没有注意到零的到来,丝毫未被嘈杂的说话声所影响的和服女性收起了一直在做记录的笔记本,敏锐地将上半身转向了正确的方向。  “啊,桐山棋士。”  正面的美貌不输给明理或香子,但气质上完全不同于明理的温柔和香子的凌厉,而是处于谨慎的中间状态。嘴角即使带着和善的笑意,整体依然透露着一种“不过是出于礼节罢了”的隔离。从幸田家的太太开始,桐山就很熟悉这类女性的笑容。不过围坐在女人身边的史密斯六段和松本五段应该丝毫没有读出女人身上有礼的隔离感。  “喂,桐山,《文艺春秋》的编辑小姐打算为我们编写一期将棋MOOC呐。”  “人家也是拿过歌牌A级的京美人呐。”  “佐佐木小姐从二阶堂那知道我这里每周会办将棋研讨会,所以顺道过来看看。”岛田无力地补充道。唯有这句话才是零所真正关心的。  始作俑者二阶堂由于身体抱恙临时未能出席将棋研讨会。收到先斩后奏的邮件通知时,岛田本想转告二阶堂直接拒绝掉对方的。但想想到底蹭过人家的一顿饭,最后也不得不同意让佐佐木知里这样的外行人前来观礼。  (结果就是只有我一个人在研究棋局,那两个无节操的家伙都拥簇着编辑小姐聊天去了。)  看到岛田一脸的苦闷,桐山觉得如果这个时候坐下来对弈的话,自己大概直接会被透露着十足怨气的棋路给压倒吧。  (我也去那边坐着好了。)  逃一样地在佐佐木知里身边坐下,对方露出了“小胜利”的笑容,像给流浪的小花猫投食一样将一块“寒天”点心塞在桐山喵的爪心,啊不掌心。  汉字写作寒天,如果硬是要用现代语拼写出来大概就只好把琼脂的化学成分,从拉丁文转写成片假名了。在京果子里,“寒天”指的就是用琼脂制作的,如果冻一般的点心。寒天一般只出现在夏季,因为寒天的晶莹剔透,会让人联想到夏季的清凉,所以到了夏季吃寒天,自然也成为京都人的风俗。寒天的主料除了琼脂、砂糖、水、还必须加入一些季节水果,所榨出的汁液增色添味。比如夏季的“金鱼池”,就是先用加入橘汁的寒天水,注入模具里做成金鱼、水草的样子。然后再将无色的寒天水,倒入放入“金鱼”、“水草”的模具中,等冷却后取出装盘,其样子真的宛如池中金鱼。再比如“川之鲇”,是将加入野莓的寒天水,注入模具做成香鱼的样子,然后像制作“金鱼池”一样,做出的寒天果真如同,夏季河川中香鱼顺流而下的样子。如果说东京盛行的练切点心表达的是季节的事物,那么京都派开创的寒天表达的就是季节的意象。  由抹茶汁做成的“寒天”极其清淡的口感吃起来确实非常舒服。零不由动起了心思要把知里小姐的配方介绍给三日月堂的川本爷爷。不过瞬间零又打消了这个看法。比起口味极其清淡的京果子,川本三姐妹更喜爱的还是鲜奶油鲜巧克力啊蜜豆之类的口味丰厚甜腻的点心吧。比起纯正的和果子,也是这类和洋混合的甜蜜点心更受年轻女孩子青睐,能够大卖特卖吧。即使不考虑年轻女孩子们的感受,以纯正江户儿自居的爷爷听说要卖“软骨头京都人”发明的点心,大概就会气得首先把店门关闭。  “虽然是京都人,标准语却说得很好嘛。”松本五段放下了咬了一半的点心,送上了一句不太礼貌的赞美。对年轻人而言还是甜腻的东西更加吸引人。不过比甜食更吸引人的还是知识女性秀丽的脸蛋吧。  “怎么说,我也在东京呆了十年嘛。”佐佐木带着几分苦笑答道。  “十年!!”  被惊骇得无以复加的年轻棋士们(年龄都在二十五岁以下)在心底纷纷计算起了外表看来只有二十三、四岁的佐佐木小姐的真实年龄。  “刚进大学就被劝着说快点改掉方言口音什么的。后来进了出版社以后更要和会社里的各位一样说统一的标准语,到现在可算好不容易改过来了。”  是啊,因为一开始改不掉京都口音,都会被周围的人侧目而视。每到什么节日的时候,都会被说“佐佐木不是京都人嘛,让她做些京点心作为节日庆祝好了。”一开始以为只是因为地方出身才会被摊上这么多别的工作,进入会社几年来才意识到根本就是因为身为女人才被要求做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  包括京点心在内,每一件琐事都尽可能地做好,然而自己的用心从来只像被做好了的点心一样被众人摆门面地放置在一边,在日复一日里消融至无。  “老师您,也尝尝看吧。”  佐佐木微笑地向岛田扬了扬装寒天点心的木盒,和服的袖口划下一截,露出三月人偶一样纤细白皙的手腕。  虽然几乎不碰甜食,岛田还是接过了佐佐木递来的点心,一口吃下。  嗯,清凉又柔软的感觉,连胃肠也变舒服了。  岛田不由伸手从木盒中摸出了第二块点心。佐佐木依然保留着端庄秀丽的微笑,然而两人四周的年轻人都在腹诽:“果然这个年龄段的人才会喜欢这种几乎没有甜味的甜点呐。”  “喜欢的话,请留下好了。”  佐佐木优美地站了起来,向各位棋士点头道别。岛田抱着点心木盒,坐在原地不动,但看到两个年轻棋士争相要送佐佐木到车站,岛田终于忍不住大声说道:“你们两个还是留在这好好下棋吧,送客的话,我一会就会回来了。”  (辛苦了,岛田先生。)  深有默契地拽住另两名棋士的袖子把他们拖回到棋盘边上,零与松本五段与史密斯六段又陷入了激烈的战局研讨中,好像那位温和的女性从来没有在这个房间里出现过一样。    岛田在坂道上看了看表,指针显示在五点五分。  因为岛田的脚步停下,身后的木屐声也随之停下。  “是要往千住方向还是往银座方向去。”  “今天得去银座呐。”  有些疲劳地,女人撩了撩松散地覆盖了娇嫩耳垂的头发。到了夜的世界,这头浓密漂亮的头发就要勒成一个反复的松叶返髻,展露在暧昧不明的银座灯光下吧。  “那么去上野站坐银座线会更快一些吧。”岛田小声地嘟哝道。  像是无视了岛田的意见,佐佐木接着说道:“气味真好呐,这个坡道。”   这么一说,岛田也闻到了从土墙背后焕发出的淡淡的香气。因为从未见过花枝,所以对季节性的香气也不以为意。但是在昼与夜交界的黄昏之刻和穿梭于昼与夜世界之间的迷之美人并行一条道路,岛田觉得自己浑身每个细胞都变得高倍敏感,像探测器一样耸动着想要探出女人身上的更多秘密。  听觉和嗅觉都很敏锐,姿态优雅又不能轻易靠近,还要穿梭在昼夜世界之间,真是和猫一样的女人。  如是思考着,岛田开了口。  “如果说要做文艺春秋MOOC那样的杂志,不需要来采访将棋棋士,看看歌牌什么的,也能写出从百人一首中汇聚恋爱技巧之类的文章吧。”  其实岛田在刚升上三段时,便是从文艺春秋MOOC的一期中看到了“《源氏物语》荟萃,一百条成为恋爱达人的箴言”。模仿着杂志上的箴言,给心仪的女性写了一封恋文,性格其实并不合的两个人由此走到了一起,最终在五年前岛田升上A级之时分道扬镳。  “对老师而言,百人一首,只适用于恋爱吗?”  佐佐木的声音原本像琵琶湖水一样平静而清冽,到了夕暮却泛起了烟涛。  “对我而言,百人一首便是千年前古人流传下的金声玉振。吟咏之气发于声息,啼血与泪痕都凝固于歌牌,不同的时节风物在歌牌上也会呈现出不同的色泽,散发出香气。相比之下,将棋一一”  脑中传来宗谷名人,上代名人,上上代名人,上百代名人敲击棋盘的声音。有些东西即使过了千年也不会改变,那棋子落下的金玉之声到今日依旧震撼我心。  “下次的研讨局,也会来吗。如果是佐佐木小姐的话,一定会写出非常优秀的普及读本的,比起口舌拙笨的我们。”  原本想要说出更多指责话语的嘴唇一下子合拢,随即又露出了温润的笑容。  “嗯,会一直坚持到顶头上司对所有传统技艺丧失兴趣,怒不可遏要把我给撤职为止。”  “即使想要拒绝下次的出席,吃了手工的点心,也不好意思再拒绝了。”  “老师您还真是一一”原本走在身后拉开了一段距离的女人加快了步伐走到了男人的身边与之并肩而行。  “下次的点心,就带蜜桃果子吧,甜甜的,特别受年轻人的欢迎。”  (如果是这样的话,还请饶了我吧......)  三十一岁的青年棋士暗暗捂住自己这饱受创伤的老胃。事与愿违,在之后的篇章里,绰号是未煮熟年糕的男人还将与优美细腻偶尔泛着凄哀的京果子一般的女性发生更多深入的联系。    (第二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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