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虚子外出云游四方,却也不忘折腾江昼歌,临走时,吩咐鹤吟搬了一大堆书籍到江昼歌屋里。  “先生说,他起码要在外呆上一年半载,这些书你要在这期间看完,回来后他要考你功课。”鹤吟将最后一叠书放下时,如此转述道。  江昼歌瞪着那堆如山般的书籍,皱了皱眉。  “鸣泽,我想下山。”她转过头,苦着脸对鸣泽道。  鸣泽摇了摇头:“山上布满了阵法,下山很难。”  “你们也不行么?”江昼歌有些失望。  “也不是不行,只是这阵法破了山上的安全可能会存在问题。”  江昼歌瞥了一眼鹤吟。鹤吟不会武功,先生又不在山上,她这样做好像确实不太好。  算了。  “先生这些书里也有介绍一些阵法的,昼歌你看了也许能找到破解之法呢。”鹤吟笑了笑,对她摇了摇手中的书。  江昼歌点点头,随意翻阅了一会儿。  鸣泽满意地看着那小丫头,心想:我们能和主子通讯自然有从阵法中穿过的方法,只不过主子要我们督促你读书罢了。  当然这些小心思她一个八岁的小丫头是不明白的。    山上的时间就如山上的流水,那般绵长不休。  鹤虚山的生活是很悠闲的,甚至是无趣的。起初她看书是为了应付功课,后来却是为了打发时间了。  有一日她翻到一本野史,记载了一些早年的宫闱密事,里面讲了一些后妃争风吃醋的小伎俩,让她直觉得后宫这种地方太凶险,以后断不要嫁入皇家,不过那小皇子到底是谁的儿子?她很好奇。  至此,那些史册都成了她解闷用的话本子,不过大半个月,她便找不到别的故事来看了。  接着,她便开始研究一些机关奇巧之术,想着等那老顽童回来,好生整他一番。实际上,她做的为数不多的几个小机关,最终都成了她给自己改善伙食的工具。  很快她便收到了来自哥哥的第二封信。  信中照例问了近况,接着又询问她的功课。与上次不同的是,信件附了一个题目,要她在回信时作答。  题目很简单,只一句话:求整治内鬼之法。  江昼歌提着笔,想了想,写下二字:杀之。  鸣泽瞄了一眼她的答案,嗤笑一声。  江昼歌蹙眉,不解地抬头看向她。  “没什么……您继续……”鸣泽摆摆手,敛了笑容向屋外走去。她站在竹屋门口的走廊上,倚着栏杆,目光渺远不知落在何方。  江昼歌继续写她的回信,字迹清秀而不失风骨,似乎像哪位名家的字,却又哪家都不是。她仿过太多人的字,就算不刻意模仿也会有旁人的影子。  一纸回信写完,她搁下笔,松了松筋骨。江昼歌小心将纸卷起,塞进信筒。  她将信筒递给鸣泽。  鸣泽伸手来接。  “等等!”  江昼歌将信筒收回,再度开启。她拿出那张写了她答案的字条,揉成一团丢在纸篓里,另取了一张纸,写上“将计就计”,替下原先那张字条,塞回信筒,这才将信筒交给鸣泽。  鸣泽提着那信筒,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江昼歌,方才命人就信送出。    正午时鹤吟到江昼歌的竹屋来一起吃饭,因了她布置的那些小机关,近日来山上的伙食好了许多,原本清一色的蔬菜,添了些野味,总算看着像样了。  江昼歌在帝京时就很贪恋口腹之欲,她的嫂嫂就是凭借美食投了她的好,最终抱得美男归的。如今她身在鹤虚山,一切从简,哥哥还扣留她的糕点,简直是过分!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好在她现在自己有能力寻些别的来解馋了。  当然,厨子可不是她。  鹤吟的手艺真的很好,明明是最简单的菜,他却能烧出多种风味来,江昼歌如今对他是心服口服——主要还是“口服”。她想着,要是办个厨艺大赛,说不定鹤吟还能评上厨神呢!不过也就是想想,这深山里哪有什么厨艺大赛呀?  江昼歌很享受鹤吟做的饭菜。  饭后不多时鹤吟便离开了,说是还有农事要做。这样一想,江昼歌便觉得自己能吃上如此美味的饭菜,确实应当有所回报,于是几个苦逼隐卫便被她赶去帮着种田了。  江昼歌自己则跟着鸣泽在竹林里散步。听说饭后散步可以消食,她可不想下次见到哥哥又变肉了被哥哥笑话。  休息了一些时候她便同鸣泽练武去了。  除了看书以外,和鸣泽对战是她第二大消磨时光的途径。鸣泽是她的隐卫首领,武功自然比她高明许多,所谓对战,其实也就是让着小丫头,陪她玩闹,不时指点一二罢了。  饶是如此,她的武功依然有所精进。  当她的飞刀能够一击折断翠竹时,哥哥的第三封信也来了。  “昼歌,你可能要有一个小侄子了。”  信的开头便是这句。  江昼歌看到这句的时愣了半晌,鸣泽拍她肩时她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小侄子?哪来的小侄子?公主有小宝宝了?哥哥要当爹了?我要当小姨了?哦我要当小姨了!  江昼歌心中一喜,想着等她回去应该就能看到那个小家伙了吧,也不知是男是女,会长什么模样,不过哥哥和公主的孩子定然不会难看的。一想到不久之后就会有个可爱的小东西任她揉圆搓扁,她就心情大好,写完回信后连忙叫人在竹林里挖了几株春笋同回信一起快马送往帝京。  昨夜刚下过雨,雨后的春笋最是鲜美,就是可惜了路途遥远,送到时味道怕是稍稍差了些许。    五日后,风间阁里,一男一女,一站一坐。男子手里捏着一张信纸,对着烛光,反复地读。他含笑道:“也不曾见这丫头给我这哥哥送什么,倒是你一有身子她就巴巴地送了春笋来。”  那女子坐在床边,手里握着针线,仔细地绣着一幅并蒂莲图。她嗔怪道:“你怎还和孩子吃起醋来?”  江晚歌笑了笑,道:“怎么会?”  他收起信纸,小心存放在抽屉里,才拿起桌上的文书来看。  君漓望着夫君认真时的如画眉眼,微微红了脸。    鹤虚山山势高,入夏后天气也不至于炎热,比起帝京倒是舒爽许多,唯一不足的便是少了荷香。  一年前她随君漓进宫小住,清荷台下大朵大朵的白莲若远离尘嚣的仙子般娉婷清丽。不过话说回来皇宫那种地方实在说不上是什么“远离尘嚣”,如今她身处鹤虚山中,确实是远离尘嚣,就是少了那仙子。  鸣泽提议可以自己种上一些,来年也许就能看见那芙蕖仙子了。  于是两人便趁老顽童不在山上,霸占了他的一潭清泉养了荷花,至于能不能开花,那便要明年才能得知了。  鹤吟看见时怔了怔,什么也没说,回屋给先生写了一封信,第二日一早便下山托人送出去了。  当然,老顽童能不能收到信就不得而知了。    鹤吟的田里种了少量西瓜,成熟后摘了两只送来给她。  而鹤虚山山崖下有一处千年寒潭,江昼歌把它当成了自己的冰窖。当日她便抱了西瓜,带着鸣泽下崖。  江昼歌蹲在潭边,膝盖上夹着一只黑皮大西瓜,陷入了沉思。  接着她将手指伸进潭水中,蘸了蘸。  刺骨的寒凉自她指尖袭来,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抖了两抖。  她连忙抽回手指,朝那冻得通红的手指呼气,落下一阵白雾来。  “鸣泽,这周围有没有藤蔓?”江昼歌蹙眉,握着自己的手指问道。  鸣泽从怀里掏出一只绳网,丢在她身边。  江昼歌一喜,将那西瓜用绳网套了沉塘。  她拍拍手上的灰,道:“鸣泽,等我请你吃冰镇大西瓜!”  鸣泽的思维却和她不在一条线上。  江昼歌听到她嘀咕着什么,便走过去想要听个明白。  “这潭用来练武好像不错……”  “……”    哥哥的信每月都如期而至,信中每每不忘提及她未来的小侄子,字里行间都透露着欢喜。哥哥依然喜欢打趣她和考校她,她都很无奈地一一应答。  不过近来江晚歌在信中挑了几件朝堂之上的案件来讲,她也不太明白该如何下笔。鹤虚子留给她的书不是没有涉及政治的,只是她觉得她一个女儿家,政治能与她扯上什么关系?于是她也就没注意过那些书,一直在看别的。  为了应付哥哥的问题,她用了七日恶补了政论知识,勉强回答了他的问题。    秋风萧瑟,抚我衣裳。  到了深秋,江昼歌已全数读完了鹤虚子的书。作为嘉奖,鸣泽答应带她在周围游玩一番。江昼歌嘴上高兴地答应了,心里却想着这鹤虚山还有什么地方她不曾见过?  鸣泽站在船舷上,悠悠摇着手中的橹桨。江昼歌坐在船蓬里,身子随着小船摇摇晃晃,肚子里一阵翻江倒海。鹤吟体贴地轻轻拍她的背,好让她舒服一些。  乌篷船在湖心悠悠飘荡着,漾出连绵的涟漪来,绘成许多圈同心圆。有枯叶零落枝头,几经旋转飘到湖面上,映着那粼粼水光,晦明交错。  忽有锦鲤跃出水面,倏忽又不见。  江昼歌强忍着恶心,走出船舱,目光扫向周围,忽觉天地阔大。  鸣泽瞥见她神情,微微扬起嘴角。  江昼歌站在甲板上,有清凉的风吹来,夹杂着微微的水汽,抚动她衣袂飘飘。  她忽然将手放在唇边,作喇叭状,大喊几声。远山听见她的呼喊,含糊地回应。  她爽朗地笑了几声,转身回到舱内。  过了这片湖,是一处峡谷,名为双崖谷。峡谷两旁是两处断崖,崖身内凹,正好容底下人经过,因而得名双崖。谷底草木繁盛,但大多生长于两旁,中央较为空旷的那块便成了官道。  三人经过双崖谷后便能看见一座小村庄,村里的人大多识得鹤吟,想来他便是在这里长大的。  村民们对他很亲切,连带着也招待了江昼歌和鸣泽。  中午在一位大娘家中吃饭,听说鹤吟常常在这家帮忙做饭,鹤吟的厨艺了得,想来大娘的手艺应该也不赖,于是吃货小昼歌便在心里偷偷期待了。  饭菜上来,不过一些粗茶淡饭,江昼歌不免有些失望。  鹤吟看见她表情,拉了拉她的袖子,小声道:“这里的村民一年也吃不上几次鸡的。”  江昼歌怔了怔,低下头,望着那盘鸡丁沉思。  张大娘看她不动筷子,笑道:“山野人家没什么好东西,怕是姑娘吃不习惯?”  江昼歌回过神,摇了摇头。  “不,怎么会呢……”她笑着夹了一小块鸡丁,放进嘴里嚼起来,却怎么也吃不出味来。  “大娘,您也吃呀。”  她笑着劝道,张大娘点点头坐在她对面,默默地扒饭,却几乎没什么动过那盘鸡丁。  她忽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扯得她心脏生疼。  鹤吟瞥见她眼眶里那一点微红,不动声色地含笑给张大娘布菜。  “大娘,您吃。”  他不时和张大娘闲聊几句,而江昼歌和鸣泽却始终沉默着,一顿饭就那样过去了。  吃完饭后三人帮忙做了些农活才离开去往附近的市镇。  离鹤虚山最近的市镇名为定远城,听到这个名字时江昼歌愣了愣,鹤吟投来疑惑的目光,她才讪讪地含糊过去。  因为处于边境,两国开放互市,城中商旅不绝,也算是热闹。三人寻了一处客栈住下,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  鸣泽照例是和江昼歌住在同一间屋子里的,她有保护之责。  江昼歌询问她此城名字的由来。  “小姐您出生那年,侯爷离世,便是在这定远城边,”鸣泽娓娓道来,“定远城原本不叫定远,而叫平城,当年我大晋与北越两国交战,侯爷受命出征,平城一役中,率我军取得大捷,奠定了两国战争的胜利,然,侯爷于战中不幸身亡。后陛下为纪念定远侯,下旨改平城为定远城。”  江昼歌点点头:“那为什么还要开放互市?”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听说是七皇子提议的。”  江昼歌摆摆手,自己爬上床,抱了棉被睡觉。  “我睡了,不要吵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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