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庙里规矩森严,僧人们吃饭时要严格遵守“食不言”的规律,几个人默默的吃完了斋饭,辩机让小沙弥撤了碗碟,方上了茶水.    辩机亲自给杨玥和温凡玉的白瓷碗里分别斟了茶,说道:“施主请用茶,小寺茶饭粗简,只怕施主不习惯。”    杨玥见辨机拿着茶壶的手,莹润的和白瓷一样,不禁多看了几眼。    她低头喝了一口茶水,是普通的花茶,茉莉花香稍显浓郁,的确不是什么好茶,解渴尚可,点了点头说:“还好。倒是我们多有叨扰,打扰师傅的清修了。”    “无妨,贫僧平日里也没有其他杂务,只是潜心研究佛教典籍,寺里藏经甚多,只可惜很大一部分从天竺传来的经卷没有翻译成汉文,不得其要义,贫僧正试着学习翻译经卷。”    杨玥知道在前世的辩机聪明异禀,十余年中潜心钻研佛学理论,谙解大小乘经论、才得以被选入玄奘译场,成为九名缀文大德之一,心中暗道他真的和前世的辩机一样,不禁点头称是:“相信辩机师傅日后在翻译经卷方面必会有大成。”    辩机苦恼的摇了摇头,一说起佛经来,他的话便多了起来:“哪里,贫僧初涉此道,常遇艰涩之处,无法得其要义,总是难以贯通。贫僧正在翻译的《般若波罗密多心经》精妙之处实在难以言表,可是贫僧在翻译时,有一句话无论如何也译不出来。”    说着他开始默诵道:“舍利子,色不异于空,空不异于色,色即空,空即色,后面一句我想了一整日也想不出来要义。看来只能等师傅出关,才能向师傅讨教。这心经是全部般若的精义所在,译不出来,后面的部分更加难以进行。    这几日辩机因为翻译不出心经,寝食难安,此时人虽然和杨玥他们在一起,心思全在翻译心经的事情上,此时又拧着眉头默默的念诵起来。    “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受想行识亦复如是的意思就是□□、意念、行为、心灵都是一样的。”    杨玥之前曾经买过心经的字帖临摹过多遍,早就烂熟于心,如今听辩机提到,随口便背诵了出来。    辩机眼里精光闪烁,“确应如此,确应如此。”多日的困惑,竟如此轻易的解开,他说着兴奋的来回走动,问道:“公主怎知这篇心经?”    “我以前偶尔见到过这篇经文,碰巧背诵过而已。”    杨玥没有告诉辩机,当年她看电视连续剧,甄嬛娘娘就抄过心经。    “能否请郡主赐教全篇?”    “好,我来背诵,请大师自行抄写下来。”杨玥爽快的一口应允。    辩机忙叫小沙弥备好了纸墨。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    随着杨玥清脆的声音朗朗背诵,辩机将一篇《般若波罗密多心经》抄录了下来。    他的字不似温凡玉的字般遒劲挺秀,却是端正的小楷,字迹十分的秀雅。    抄完心经后,辩机行礼致谢:“多谢郡主,贫僧还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郡主可否引见译经之人给贫僧认识,贫僧不胜感激。”    一直守在一旁的温凡玉但笑不语,杨玥尴尬的咳嗽了几声道:“那个,这篇译文我也是偶然得见,并不认识译经之人。”    听杨玥这样一说,辩机脸上微微一红,露出羞赧的笑容:“今日能得蒙施主赐教整篇心经,得译经的关窍,已经是天大的机缘福泽,是贫僧太贪心了。”    他皮肤本就莹润细腻,像上等的瓷器,这一脸红,真如霞映双颊,动人心魄。    杨玥见他目光纯净,毫无渣滓,笑容像莲花绽开,天姿灵秀,仙材卓荦,想起前世所闻辩机的遭遇,不禁担心,历史是否会重演,同样的事情会不会发生在这个辩机身上。不管怎样,自己应该先提醒一下他,打定了主意便说:“不知辩机师傅对空即是色,色即是空有何见解?”    辩机很认真的想了想,答道:“对于出家人来说,诸法无我,诸行无常,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贫僧虽竭力领悟其中精义,修行自身,但人生于世间,己虽以无相看世人,世人却不以无相看你,如何不受其扰?确需要心志坚定,不断修行,方能证正果。”    他从小被寺庙收养,在寺庙长大,在与世隔绝的环境里长大,每日只知道和师傅师兄们在一起研读佛法,诵读佛经,以为对佛经中的精义已经完全掌握,修行似乎天经地义,并非难事。可是去年在一次和他谈经论道后,师傅忽然对他说:“不入红尘,焉能看破红尘,你参详了佛法,却并未悟道,要成为高僧,辩机你此生注定要经历一番红尘磨历,方能修成正果。”    第二天师傅派他去宫中,给天宝的太子讲经布道,从那以后他便常被派出去化缘,做法事。    这一年来,他方看到世间众生百态,也难免身受其扰,时生迷茫,方知人的欲望与生俱来,无止无境,欲望达成之后不是满足,而是空虚,需要更大的欲望才能满足,要做到勤修戒定慧,熄灭贪嗔痴,实非易事。    杨玥暗里点头,果然与自己所料不差,看他这般人品相貌,世所罕见,对于普通人来说,本是上天赐予的福泽,可是对于一个出家人来说,反而成了他修行最大的障碍和考验。前世的辩机,才华出众,文辞斐然,自谦负燕雀之资,厕鹓鸿之末,却最终因皮相之累,坠落红尘。    “我有一句话,恳请辩机师傅铭记,万望师傅不要怪我唐突。”    “今日聆听郡主赐经,贫僧感激不尽,对郡主钦佩不已,又怎么会怪郡主呢?郡主讲的话,贫僧一定铭记在心。”    “远离皇宫的人,尤其是公主。”    听闻杨玥此语,辩机清澈如泉水的眼睛起了波澜,很快垂下双眸,口诵佛号:“阿弥陀佛,贫僧会谨记郡主良言。”    杨玥与温凡玉并肩出了普济寺,温凡玉问杨玥:“郡主为何特意嘱咐辩机师傅远离皇宫和公主?”    杨玥想还是不要告诉他那个悲惨的故事的好,此辩机不一定是彼辩机,杨玥反问道:“你觉得这个辩机师傅怎样?”    “在太子宫殿我曾经见过他,辩机师傅年纪虽轻,于佛法却造诣颇深,他曾给太子讲经,去年宫中惠太妃薨了时,他也曾到宫中主持法事。我刚才看他听闻郡主讲心经后,喜不自胜的样子,也是一个性情中人。只是不知,原来郡主对佛法也所知颇多,辩机师傅这样的高僧都要向郡主请教。”    杨玥心中暗叫惭愧,说道:“我只是对佛教禅理比较感兴趣,碰巧读过那篇心经而已。人生在世,难免为欲望所累,人最大的痛苦都来自自己的内心,佛教劝人向善,看淡名利,放下执着心,多读读,可以得到内心的平静。”    温凡玉有些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可是人生本来就有悲欢离合,快乐苦痛,如果都放下了,人生的意义又在何处呢?”    与温凡玉这段时日的相处,杨玥也发觉温凡玉什么都好,只是性子倔强偏执,所以常常自苦,俗话说刚极易折,强极则辱,便有意规劝他“所以说执着心太重的人,只会令自己多受苦楚。”    温凡玉嘴角擒着一丝苦笑,没有说话。    午饭时分刚过,山路上少有人迹,两个人一路闲散的往下走,杨玥见山上的红叶实在太可爱,时而跑到路旁去采摘几片红叶。    她正沉浸在午后无忧无虑的快乐里,忽然一枚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飞镖破空而来,温凡玉一把抱住她滚倒在路边的树丛里,飞镖擦着温凡玉的身体飞过,钉入身后的树干上。温凡玉反应迅捷,翻身跃起,拉起她就往树林深处跑。在他们身后突然冒出十几个蒙面人,紧紧追赶。    只跑了数十步,杨玥已经气喘吁吁跑不动了,蒙面人也已经包抄了上来,温凡玉站住脚步,将她挡在身后。    一个跑在最前面的蒙面人,挥刀砍向温凡玉,温凡玉反手夺下了他的刀,将他踹倒在地,挥刀迎向余下的众人,他舞动手中的钢刀,封住这群人的进攻,一边将杨玥推出,喊道:“他们是冲我来的,你快走!”    杨玥想自己在只能连累温凡玉,让他放不开手脚对敌,不如跑回普济寺喊人来,便拼命向树林外跑去。    打斗声越来越远,快跑到树林边时,杨玥忽然发现山道上站了两个黑衣人,正向树林这边看来,看起来神色不对,不知道是不是和树林里的人是一伙的,她不敢再出树林,又担心温凡玉的安全,犹豫了片刻,又悄悄按原路往后折返。    回到原地时,刚才打斗的众人已经不在了,只发现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几具尸体,还好不是温凡玉,杨玥平生第一次看到这样血腥的死人场面,浑身都在不住的哆嗦,可是对温凡玉的关切,让她顾不上腿直发软,继续摔摔跌跌的往树林深处找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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