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酒言

无殇离开了适才的花园，这个时候晚宴早已经散得干干净净了，无殇返回了方才和那黑袍人见面的地方，那黑袍人当然不会继续停留在那里，无殇也不是去寻找他的。只是隐约记得刚才被戒指划破手指的瞬间，似乎有血液滴落到了草丛中，无殇凭着记忆找了过去，果不其然，忽明忽暗的月光下，果然发现了几株植物长势要更加突出，无殇过去检查了一番，发现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也就离开了。　　她前往了那黑袍人的住处，却恰好发现了许多小厮正在收拾屋子，无殇便也就从隐身处现身，缓步上前，向那门口正在打扫的小厮问了一句：“我方才有些事情没有同他说清楚，他现在可在吗？”　　那小厮自然也知道眼前问他话的人就是名动天下的无殇公子，当下也就毕恭毕敬的回答道：“公子您是说住在这里的方先生吗？”　　无殇点了点头。　　那小厮继续说道：“方先生在方才晚宴结束的时候，就说族中还有事情需要处理，便就收拾了东西离开了，是以小的们才在这里打扫。”　　“哦，这样啊，那打扰了。”无殇若有所思的说道。　　小厮恭敬地行礼送别，无殇已转身离开。　　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如此急于离开，是什么事情连一个晚上都等不了呢？还是只是做贼心虚，这次过来本来是想来这里寻一个结果的，可是现在这种情况，一切都不是想得那么简单，还真叫人无法放下心来。只是现在夜已经深了，明天也就该要回去了，当下倒没有什么事情是必须要在这里在这个晚上做的了，无殇也就回到了自己的别院之中。　　无殇走进屋子，才发现阿萌已经趴在榻上睡着了，看样子应该是一直坐在这里在等她的，看见她睡着的模样，无殇倒是觉得挺可爱的，也就没有叫醒她，只是给她换了一个舒服点的姿势，从一旁拿来毯子替她盖上，夜也就这么过去了……　　这里的事情告一段落，而真正的事情还没有开始……　　第二天一早辞镜前来道了别，无殇和阿萌也早就收拾好了，离开了白虎一族的地界，她们走的很早，阿萌是不想等一会日头上来的时候恐怕又要和自己的那位父亲牵扯出些什么来，所以便早早地走掉了。　　回到桃夭城的时候，阿萌才终于舒了口气，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只是无殇仍旧是那般表情，看不出喜悲。阿萌并不知道前一天晚上所发生的事情，很多时候只要无殇不说，阿萌并不会主动去问。跟在公子身边的这许多年，阿萌已经算是很了解她了。她就是那种总是会把很多事情都藏在心里的人，表面上嘻嘻哈哈的，总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可你就算是问了，不想让你担心的，她也不会告诉你的。但是阿萌一直觉得能够跟在姐姐身边，还是一件很值得开心的事。　　桃夭城倒是没有许多积压的事物需要处理，毕竟桃夭城运转到了今天，并不是所有事情都需要城主亲自过问的。但是无殇还是来到了暖烟阁的最顶层，她静静地站在窗边，推开窗……　　风淡淡的吹着，扬起了她的衣襟，拂起了她的发丝，屋宇间，街道上，散落了淡淡的阳光。偶尔有稀疏的行人，或要归家，或要远行。离暖烟阁不远处的人家的院子里，一株樱桃树随着风摇曳着，绿色的叶片，很茂盛的长着，小女孩在自家的屋檐下逗弄着自己尚在襁褓的弟弟。远山有一个黛青色的轮廓，山上郁郁葱葱的植被只是一层绿色的影子。天上有淡淡的云，很稀薄的样子，风一吹就会随之而散开了。不知道是从哪一处，飘荡着不甚清晰的歌声，风拂过仿佛就听得更加不真切了，但这种缥缈的感觉却是别样的。一切都是淡淡的样子，勾勒着现世静好。无殇站在这扇窗边，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好像脱离了这个世界，就这样看着，看着眼前的一切日复一日的过着，自己好像参与其中又好像游离在外。淡蓝色的天幕笼罩着一切，一眼望不到边。无殇不知道该怎样形容此刻心底的感觉，只是突然觉得天大地大，我们渺小得像一粒尘埃，不知道将要随着风飘向何方。不知道将要在哪里发生什么事，遇见什么人，不知道生命何时就画上了句点，不知道何时错过即是永隔。茫茫四野就好像只有自己一个人，明明有川流不息的行人、车马。明明有指尖的月色，潺潺的清泉，明明有脚下的土地，远处的山林。可这一切就好无法触摸一般，所有的一切穿身而过，当你伸出手想要触碰，却眼见着手指穿过了这一切，依旧是什么也没有留住的一片虚无。我们终其一生在追寻生命的意义，可意义这个词语究竟又有什么意义？只感觉内心有一股悲怮，眼眶却是涩然的，一滴泪也没有……　　无殇突然觉得好累，好想睡一觉，可眼前的事物，又不允许她停下来休息……　　“在想什么？”　　无殇循声回过头，不知道既晗何时已经站在了身后，这一次她真的是一点都没有发觉，不知道是他有所长进还是自己太累了。　　“你回来了。”无殇说着。　　既晗点了点头，犹疑着询问道：“你看起来好像不太对？”　　无殇缓缓摇摇头，说道：“没什么，就是觉得有点累了。”　　无殇不知道既晗那眼神是担忧还是什么，只听他说道：“你今天看起来真的很不像你。”　　无殇没有再继续这个问题，只是说道：“过来陪我坐会儿吧。”　　暖烟阁的第十层是无殇用来办公的地方，入口在西侧，进门不远处就是无殇的桌案，上面笔墨纸砚一应俱全，桌案后面自然就是一张椅子，无殇平时常常坐在这里，这里四面都是窗子，都可以打开，打开就可以俯瞰桃夭城的全貌，风光一直很好。东南角的屏风收起着，一张小榻就摆在窗边，无殇此时正坐在小榻上，既晗听了她的话，也走了过来，在小榻的另一端坐了。　　无殇见他坐了，便抛出了一个问题：“这么长时间，你不用回家去看看吗？”　　既晗摇了摇头，像是在质问自己，又像是在回答一般：“回家？这世上之于我而言已经没有真正的家了。”　　既晗在说这些事儿的时候，就好像在讲一件无关轻重的小事一般，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无殇弯了弯嘴角：“难得你还愿意和我说说话，喝茶还是喝酒？”　　既晗瞥了无殇一眼，说道：“这时候喝茶多没意思。”　　无殇点点头：“也是。”便起身从一旁的柜子里拿了一壶酒出来。献宝一般的跟既晗说道：“我亲手酿的，才取出来没多久，今天便宜你了。”　　既晗倒是没说什，从无殇手里接过酒壶，开了封，对着酒壶就喝了一口，无殇见状倒也不以为意，准备到柜子里拿杯子的手就缩了回来，从新又回到了榻上坐着。　　随口问他道：“怎么样，还不错吧？”　　既晗点点头，无殇便又继续说道：“无殇如今除了这桃夭城，倒也真的没了去处呢。”　　既晗倒不觉有什么，便又问道：“那你还想去哪呢？”　　无殇淡淡的开了口：“回家。”　　既晗便有些好奇了：“还真没听说你的家在哪里？”　　无殇笑笑，清浅的说道：“在记忆里，再也回不去了。”　　既晗分明看见了身旁伊人眼中的悲伤，不知怎么的竟觉得今日的无殇没有了往日的那许多刺，变得有些可爱起来。便忍不住安慰道：“你的家好在还在记忆里，而我的从一开始就只存在于想象中了。”　　无殇从既晗手里拿过酒壶，便也就这么喝了一口，继续说道：“你要是以后不嫌弃，可以把这里当做一个可以依靠的地方。”　　既晗挑眉，说道：“既如此，你可否告诉我绿映和凤凰神女的下落。”　　无殇的眼神看向了远处飘摇的落英，缓缓说道：“让我来猜一猜，你这般想要找到凤凰神女从她手中得到灵玉绿映，是不是因为被你拿走的那卷秘卷之中记载着，得绿映者的天下呢？”　　既晗点了点头。“原来你都知道。”　　无殇继续说道：“可是以你如今的身份，你只需要在等待数年，按部就班的，天下自然就是你的了。”　　既晗摇了摇头，语气已经转为冰冷，说道：“有些事儿到那时就来不及了。”　　无殇不置可否，说道：“可你知道绿映又是如何能够让人得到天下吗？”　　既晗不知道无殇到底想要说什么，但还是摇了摇头。　　“灵玉绿映是当年创世母神留给她的小女儿凤凰的一个任务，一种使命，只有凤凰神女才可以驱动灵玉绿映的神力，其他无论何人拿到它都是毫无用处的。”无殇如是说。　　既晗明显有些不信，问道：“可传闻里说的，并不是这样。”　　无殇点点头：“这就是为什么只是传闻中所说的，今天已经不早了，你若是真的想知道，明天我带你去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