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的胭脂,是用五月正值花期的牡丹,捣碎之后,要用那细沙滤上五遍,才拿去晒。取得的脂粉,莫说是这洛阳城,就算你走遍了这中原上下,都难能找出来一家比我这脂粉磨的更细的。再说这花红,洛阳牡丹滤下来的花红,就是点上那么一点水,抹开涂到唇上,便能吹气如兰。”
老板娘说完,抓起云十一的手就要他脸上抹。云十一连忙推脱,示意自己已经是看中了,这就买下。
“公子好眼光,既然买了胭脂,那自然还得买些水粉吧。不承我瞎说,我这的水粉,都是用的刚下来的新米打浆作沉,那米汁可都是洁白如玉,捧在手里,那真是如同揽光。不知道公子的娘子是否肤白?”
云十一想了想,回道:“倒是蛮白净的。”
老板娘听言,便是说道:“既然白净,那就且用这玉女桃花吧。这水粉是用滑石,蚌粉,壳麝,研磨绞打,再做暴晒。红妆打底,稍施粉黛,乍一看当觉是净玉铺面,若是面貌姣好,那可当真是仙女下凡了。”
这一顿说是天花乱坠,实则死缠烂打的推销,云十一听得头都大了。赶忙付了钱将这几样东西买了下来,道了一声谢谢,便是夺路而逃了。
洛阳路杂,云十一自然是不认识回去的路。被练该穷带去那破庙后,一路上几乎是每走几步就要问一个人,这才是堪堪找到了这脂粉店,要是想回客栈,自然是又要见人便问。
等到云十一回到客栈已经是快要戌时了,客栈中人正是多的时候,交杯碰盏的声音充满了大堂之中。云十一略过了这群把酒言欢的食客,赶忙上了楼。
这四楼走廊中,同楼下的热闹相比,安静了许多。云十一先是回到自己的房间中,把身上那被枝叶划破的衣服换下,换了一身干净的布衣。刚刚整理好了衣袖,房间的门便是砰的一声被大力推开。
“你可算回来了,我都醒了快半个时辰了,你去哪玩了?”
云十一被吓了一跳,整个人都抖了一下。仆散含蓝见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这家伙,倒是真容易受惊。”
云十一扭头看她,苦笑着回道:“凭谁被这么吓一下,都要哆嗦一下。”
仆散含蓝摆了摆手,说道:“可拉倒吧,什么时候你吓我一下,你倒是看看我到时抖不抖也。”
仆散含蓝话音刚落,云十一突然大叫一声,中气十足,声若洪雷。仆散含蓝本就离他很近,云十一这么一喊,吓得她当时便后退了一小步,之后便是叫了出来。
“呀!”
声音刚刚发出,仆散含蓝面色一变,连忙捂住小嘴。
云十一见她那可爱样子,便是笑道:“哈哈哈,你受吓的时候到是也挺有趣的。”
仆散含蓝被他这么一说,当时便是满腔羞怒,劈手一掌就向云十一打来。这软绵一掌,没有丝毫力道,紧紧只是为泄羞而来。云十一倒也是不闪不避,就任凭他打在了自己胸口。
一掌挨了个结识,声响倒是不小。云十一佯装吃痛,向后退了几步,倒在了床边。仆散含蓝看着他的拙劣演技咯咯笑出了声,走了过去,伸出小手把云十一拉了起来。
“知道本姑娘的厉害了吗?”
云十一被他拉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回道:“知道了,知道了。”
仆散含蓝这时候注意到了床上的衣物,又看了看云十一身上的衣物,发现都不是最开始入住时候穿的衣服,眉头微微一皱,问道。
“怎么,你这出去了一下午,还换了两身衣服?”
云十一被她这么一问,挠了挠头,说道:“下午出去的时候,不小心把刚换的衣服弄脏了。”
仆散含蓝听言,便是接着问道:“被人欺负了?”
边说边将云十一床上的衣服拿了起来,看了一看。
云十一赶忙回道:“怎么会,谁还能欺负了我?只不过是不小心摔了一跤,跌到了灌木丛里,弄脏了衣服,还划了几道口子,想来是不能穿了。”
仆散含蓝看了看那衣服,见到衣领袖口之间,却是是有残枝碎叶,便是信了他的话。抬头向他问道:“摔得可疼?”
云十一摇了摇头,回道:“自然不疼。”
仆散含蓝笑骂道:“皮糙肉厚,自然不晓得疼。”
云十一将桌上的两个摞起来的小木匣拿了过来,递给了仆散含蓝,说道。
“这是你托我买的胭脂,我也不晓得合不合你心意,你且打开看看吧。”
仆散含蓝接了过来,打开盖子问了一下,惊呼道。
“这是什么胭脂,好香。”
云十一回道:“那老板娘说是用牡丹做的,好像是很是自傲,想来应该是不错,我便买下了。”
仆散含蓝捏起了一点,稍微摩挲了一下,满意的说道:“不错,我很喜欢。”
云十一长出了一口气,回道:“你满意就好,时间不早了,你可饿了?”
仆散含蓝摸了摸肚子,说道:“饿到是不饿,只是睡得久了,想出去活动下身子骨。”
云十一笑道:“那便走罢,陪我出去找些吃的。”
说罢,便是将那破衣服从仆散含蓝的手中拿了过来,放到了客房中的衣物桶中,便是拉着仆散含蓝一同出门了。
白马寺来客堂
此时知客堂中洋洋坐满了百十余人,这些人都是来自大江南北的僧人。僧袍的颜色都不尽相同,但几乎都是黑灰青黄,一眼看去,倒也壮观。
此时天色稍有暗意,这来客堂中便是点起了蜡烛。外面残有的天光同昏暗的烛光驳杂在一起,再配上来客堂中央讲佛僧的低语,一字一句都点在了那讲佛僧敲着的木鱼音上,若不是僧人,那在这里坐着,定然不出一炷香,就要昏昏睡去。
段书留有长发,衣着素雅却不是僧袍,坐在这其中十分突兀。而段书却不以为意,只是双手合十,沉思听佛。过了许久,八名僧人从门外走了进来,这几人一进来,那坐在中央的讲佛僧便是赶忙站了起来,坐到了一旁。
这来客堂中,虽有佛像,但却是不大。此时这八名仪态各异的僧人并排坐到了那小佛像的下面,气势之沉重,丝毫不比那真佛假身的威势要弱。站在中间的长须老僧,便是白马寺的现任方丈,空知和尚。
此时空知悠悠开口:“此次讲佛,受邀的僧人,近几日已经是来全了。从八月初一开始,白马寺将会对天下英雄开放,让他们也有机会够观此盛会。”
此时站在空知和尚身旁的老僧也是接口道:“此次盛会,将会有老衲主持,另有北少林傅恒大师,南少林傅明大师,慈恩寺法显大师,灵隐寺智从大师,卧佛寺海升大师各做其首,携中原同辈作访。”
说话的人,正是白马寺住持,空净和尚。他话音刚落,身旁除了空知的另外六名和尚,便是对着堂中众人拜了一拜。
空净说完,在座的众僧中又有三人站了起来,走到了那八人身前。空知见这几人走了出来,便是再次开口道。
“此外还有大理国崇圣寺易厄大师,西夏贺兰山佛院拓跋象大师,蒙古藏佛一派,洛追坚赞大师”
此言一出,群僧皆惊,出家人虽不是很注重国家战事,但也知道如今金国和蒙古两国是势同水火。这般时节,这白马寺竟然是请了一拨蒙古人来做客,在座之人,无不感到困惑。
似乎是看出来了坐下群僧的惊意,空知方丈便是解释道。
“诸位,此举老衲已经是思量许久了。此次洛追坚赞大师仅带了座下四名弟子,仅仅是为了同我们讲佛谈经而来。诸位不必过于在意,同为一佛之徒,各自之间又有什么仇怨好讲呢?”
众僧听言,都开始窃窃私语,过了许久才是安静了下来。此时再问,想来也是没有反对的人了。空知见状,点了点头,接着说道。
“从明晚开始,包括我在内的十一人每夜都会轮番在这里讲佛,为十一日后天下群雄的到来做准备,你们有谁想来听的,都可以来。今晚便是是没有其他事情了,你们去做自己的事情吧。”
坐下群僧听到这话,又是一阵骚动,不知为何空知方丈突然出此主意,但听大师讲佛,只有益处,这些僧人便也没有多问,只是沉沉齐声道。
“多谢空知方丈。”
段书在底下坐着早是要睡着了,见空知方丈总算放人,便是赶忙跑了。虽然才在白马寺中过了不到半日,段书就已经是有些感到厌烦了。这讲佛盛会,在只有僧人参加的时候是只论佛不论武的,以至于无心在佛的段书对未来的几天很是发愁。
一路上折了些花草叼在嘴里,段书晃晃悠悠的进了自己的僧房。这僧房一间同给四人住,十分简陋,屋中仅有四张木床,四张草席,和四床薄被,角落中有水盆和夜壶,床头有两张小凳,这便是这僧房里所有的东西了。
段书在床上躺了一会,身上穿这粗麻的僧衣令段书感到皮肉有些扎痒。便是翻身下床,将自己穿脏的那件衣服拿了出来,想去洗上一洗。段书刚刚推开房门,迎面就撞上了一人。段书抬头看见来人,连忙躬身。
“师父,您回来了。”
傅恒点头道:“嗯,回来了。这几日事杂,你不要过多走动,我知道你性子不安稳,但还是少惹点事为妙。”
这段书的师父,竟然是那傅恒和尚!
段书听言,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知道了,师父。”
傅恒微微点了点头,便是起身进屋了。段书见师父进屋,便是赶忙抱着衣物去那僧房院的井边,打了一桶水,就地洗起了衣服。
段书本就不是娇生惯养的少爷,既然父亲不是先皇嫡子,那他自然也不必为皇位闹心。所以这二十几年日子,过得也是自由自在。而这同傅恒的师徒情谊,也是令段书年纪轻轻就有了一身好武艺,不光是大理皇室祖传的功夫,这北少林的功夫,也是学了不少。
段书四岁拜了来大理国游历的傅恒为师,算到今年,已经是有了二十一年的情分了。起初就是在宫内练练筋骨,后来等的段书十岁的时候,便是被父亲亲自送去少林寺学了三年本事。这再往后,段书同傅恒这几年间,多就是书信来往了。
而上个月段书突然收到了傅恒的书信,告诉他两个月后西京白马寺有讲佛盛会,是个长见识个好机会。段书便是告辞了父亲,马不停蹄的前往了中原。
衣服洗好了,段书便将其晾在了僧房的外面。此时天色已经有些黑了,段书见白马寺内僧人已经是开始去吃斋了,便想去城中逛上一逛。自己身上穿的又是僧衣,不怕到时候门僧不给自己进。想到这里,段书便是打定主意,要去城中吃顿酒肉,在买两本书看,好消磨这几天的和尚日子。
心思至此,段书便不再墨迹,一路小跑着就出了寺。
洛阳城里酒楼比比皆是,若不是本地居民,真难能找出来一家所做饭菜正和口味的地方。而段书却有着自己独有的一套下馆子的功夫。
段书寻到了一家客人极多的餐馆,先是在门口向里张望,先是看一看里面的食客都是些什么来路。
这家餐馆里面大都是些中年男人在喝酒,还有一些妙龄少女和青年男子,甚至还有一家几口带着孩子在里面吃饭的。
段书见状一笑,便是晓得了这家饭馆符合了自己心中的第一条规矩。
于是便走了进去,也不落座,也不点菜,只是在众多食客之间走来走去。很多人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个穿僧衣的家伙,一头长发,还有胡子,打扮怪异,引得食客纷纷侧目。段书在里面逛了两个来回,见还是没有小二来问他饭否,便又是满意的调了一张桌子坐了下来。
过了许久,才有一个跑堂的小二过来问段书吃点什么。段书问了几样招牌,要了一壶天下闻名的洛阳杜康,又要了一碗白饭。
而就在段书等待的时候,一对妙龄男女从门口走了进来,段书余光看见两人,连忙高呼。
“十一!十一!”
云十一从街上行人打听到这有一家味道极好的餐馆,便是同仆散含蓝准备来这里吃点晚饭。没想到刚一进门就听见有人叫他,抬头一看,竟然是段书。
此时的段书一身僧衣,头发束在脑后,束带配玉,略显华贵,配上素灰的僧衣,让此时段书看起来怪异不已。
云十一见是段书,连忙同仆散含蓝同段书共坐了一桌。仆散含蓝见他这般装束,忍不住打趣道。
“段少爷,听说你们大理国之上下皆是佛徒,但看你这相貌身段,可真适合当和尚。”
段书听言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回道:“才半日不见,我到真是觉得度日如年,仆散小姐说的其实不错,我也一直觉得我不好做和尚。”
云十一听言也是一笑:“做和尚又没什么好,不做也罢。”
话音刚落,小二就给段书上了菜,段书共要了三样菜,此时再加上云十一和仆散含蓝,自然是稍显寒碜,于是便又让云十一多点了几样,加了一壶酒。云十一本无意喝酒,但段书执意要求,说是什么此次一走,再见就真要十多天后了。
仆散含蓝也没什么酒瘾,但看段书如此愁苦,便也就打算同他喝上一点。
又过了一会菜上齐了,段书便是先举杯道。
“本想今天会是独饮,结果没想到有你们两个陪我,真是喜不自胜,我长你们两人不少,便是先干为敬。”
说罢,便是仰起脖子,一饮而尽了。
段书喝完,砸了咂嘴,意犹未尽的说道:“这酒真是香甜,入口绵柔,也不是十分辛辣。不愧为不似杜康神用速,十分一盏便开眉。这一杯下肚,忧愁苦恼似是少了许多。”
仆散含蓝轻抿了一下,便是眉目带笑,说道:“确实好喝,虽不及爹爹窖藏的琼酥,瑶池,但却是柔润可人。”
云十一望着酒杯,虽闻这杜康的气味倒是好闻,但上次醉酒一事始终是云十一的一块心病。仆散含蓝见云十一若有所思,便是说道。
“你愣着干什么呢?快些吃饭罢,一会该凉了。”
段书纳闷道:“怎么?云弟不会喝酒吗?”
没等云十一回答,仆散含蓝便是赶忙说道:“他自然是会喝酒了,只是喝不多,等一会你到兴头上的时候再让他同你共饮。现在便是喝了酒,恐怕吃不上两口饭就要醉倒了。”
段书听言哈哈大笑,说道:“男子汉大丈夫,自然是要有些酒量。但喝酒量力,浅醉即止,也确实是君子所好。”
话音刚落,隔壁桌上确实传来了一声怒喝。
“放屁!”
段书被这一声叫骂震了个懵,扭过头去,只见一个中年男子,满头碎发虽短,但胡子倒是挺长。满脸通红,唾沫横飞。仆散含蓝见此人之粗鲁,微微皱了皱秀眉。
段书被此人如此喝骂,脸上很是挂不住,但却还是没有发火,问道。
“阁下为何这么说?”
那中年男子不屑的轻笑了一声,搬着自己的椅子,端着自己的酒杯坐了过来。这男子浑身酒味,云十一光是问到他身上的味道,都是快要醉了。只见这男的用手指蘸了蘸自己的杯中之酒,在桌子上画了一道。
“小子,你可知道,我这一指头下去,摁没了多少粮食?”
段书见此人虽然浑身酒臭,但还是神志清醒,便是回道。
“在下不知。”
这男子听罢,便是伸出舌头将自己刚刚划出的酒渍舔了个干净。抬起头来,对段书说道。
“小子,一斤粮食一两酒,饮酒若是不醉,那到了肚子里的粮食,岂不是白瞎了?”
段书不服道:“饮酒又不是图醉,顺气通心,暖胃养人,若是妄图醉酒,才是浪费佳酿。”
那中年男子一听,怒道:“放屁!放屁!天下苍生,花钱买酒,均是图上一醉,哪有人买酒图养人的?”
段书一愣,虽然这男子的道理讲起来像是狗屁不通,但真要是辩论起来倒是难能占得上风。
就在这时仆散含蓝却是插嘴道:“你喝酒但图一醉,我们喝酒但图开心,所为不同,又有什么好谈?”
那男子听到这话,便是怒道:“你这小丫头,懂得什么?我问你,你可曾喝到过酊酩大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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