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拉贝尔睁开双眼时,正处于一种奇怪的状态。她像一个幽灵般漂浮在空中,小姑娘试图活动一下手脚,但失败了——她完全感知不到自己的身体。她发现她只能转动视角,以及任意地拉远或者拉近视距。
只要她愿意,她就能让视线穿过如紫水晶般剔透澄澈的夜空,星屑点点如银沙般缀饰其中。她看到天际处一脉冰山雪峰如同亘古不变的幕布,看到黑色的森林起起伏伏,仿佛一头躁动不安的巨兽。
尽管从未以这样的角度,俯瞰过这样的风景,但无比熟悉的一草一木依然让安拉贝尔做出了判断。她的目光依此从白水河,从瑞文山峦、黛尔玟山与赤根峡谷上扫过。这种森林中的大峡谷地貌太过独特,只一眼,小姑娘就确定了这是在暮冬堡附近。
所以,安拉贝尔没有慌乱。
她依稀记得,她在不久前曾有过类似的体验。但她却记不得是在什么时候,更别提曾看到什么了。她甚至记不得她失去意识前发生过什么,记不得她因何而成了现在这副模样。她的意识从未如此刻般含混不明,记忆支离破碎,整个脑子仿佛一团搅拌粘稠的浆糊。
那种感觉就像在做梦,但做着的却不是自己的梦。她如一个过客般闯入他人的梦境,然后成了一名与其毫无关联的旁观者。她只是默默地看着,也只能默默地看着。即便见识了如此壮阔的美景,她的内心依然毫无波澜,仿佛一切感情都已离她而去。
直到一声咆哮自黑森林中响起。
那就如同一个信号,疯狂而仿佛要撕毁一切的咆哮接连响起。仅仅一个眨眼的功夫,原本黑色海面般的森林中,血红色的光点依次亮起,密密麻麻地铺了开去。远远望去,就像是一只巨大的蜘蛛睁开了它的复眼。
一个名词浮现在她脑海。
魔潮。
仿佛是在印证她的想法,片刻之后,无尽的魔物如浪潮般自森林中涌出。
天地间的寂静荡然无存。
低吼声、脚步声、魔物们相互推挤所发出的撕咬声,整个世界仿佛一口煮沸的大锅,只剩下窸窸窣窣的声响来回翻滚。它们就像是散发着硫磺气息的熔岩,像是流淌于大地的毒液,它们为目所能及的一切染上一层黑红色的破灭。
这还是她第一次如此直观地认识到了魔潮的可怕。蓦然间,一种莫名的情绪占据了她的心灵。
那既不是动摇,也不是恐惧。自八年前的那个夜晚后,她就舍弃了自己曾经的软弱。此时此刻,她的心中只剩下深深的悲哀,一种近乎绝望的无力感让她只想放声痛哭。
是的,她知道对于整个世界来说,人类不过是一种渺小而卑微的存在。但当这一事实就这么展现在眼前时,那种残酷,那种被一切遗弃般的无助与孤独,让安拉贝尔再也不复坚强。
她看到暮冬堡,看到那座宏伟的、坚实的、号称不落的北境之壁,看到即便是它,比起自地平线漫来的黑色浪潮,也是如此脆弱而不堪一击。那就像奔腾的大河前,一粒妄想将其阻拦的小小石子。力量对比之悬殊,甚至产生了一种荒诞的可笑感。
但安拉贝尔却笑不出来。
因为即将被蹂躏的是她的家园、她的故乡,而她却无能为力。
突然,天空中下起了雪。
一开始时,安拉贝尔并未在意。可雪越下越大,不过数十次呼吸的时间,雪花就变成了鹰嘴豆大小的冰雹。安拉贝尔惊讶地抬起头。她这才发现,原来漂浮在天空中的不只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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