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两个月之前。
同老牧师等人告别后,安拉贝尔一行沿着小林溪一路南下,很快便抵达了暮冬堡。
暮冬堡是一座山城,与其说是城镇,不如说是一座依山而建的堡垒。
它就像它背后的群山一样,险峻、黝黑而冷硬。它的外形并不好看,远远望去,像是一只卧在山峦间的八爪鱼。一座座城墙与棱堡沿着山势肆意蔓延,看起来乱糟糟的,毫不规整,却将魔潮南下的途径彻底堵绝,如同门栓般锁住了整个北境的门户。
如今的暮冬堡平静异常。
往年里,这个魔潮退却,冬去春来的时节是暮冬堡最为繁忙的日子。士兵们需要巡视各处城防,修缮破损,填补缺口。领民则会在皮匠的带领下,开始清理城墙外的尸骸。
这些尸骸堆积如山,有魔物的,有青铜种族的,也有城头上坠落的人类。残缺不全的尸体早就被血水浸透,冻成了一层层堆叠着的、暗红色的坚冰。
暮冬堡的领民们需要小心地烧融冰层,将冰层下的尸骸一一挖出、辨别、分类,让战死者能魂归故土,再将相对完好的魔物尸体送交皮匠与炼金术士。
安拉贝尔对那一幕幕印象深刻。
她记得尤为清楚的,便是城墙下的冰层被烧融后,那腐坏了的、黑中泛红的血水从山上漫下,湍急得像是瀑布一样。年复一年的冲刷下,山路上的石头早就泡得黝黑油滑,一不小心就会摔一大跤。
对这些尸骸的清理,必须在天气转暖、冰雪自然消融前完成。否则,暮冬堡人一年里最大的一笔收入,就会腐坏成一堆堆毫无价值烂肉,甚至可能爆发一场骇人的瘟疫。
那时候,家家户户门前都会架起一口烧开了水的大锅,硝制毛皮的异味弥漫全城。那股浓烈的腥臭味能顶得不习惯的人还未靠近,便脸色大变地掩鼻就走。
但今年是看不到这样的光景了。
去年那场规模庞大的魔潮,连带着拓荒村以北一整片的广袤森林,一起变成了天地间灰白色的尘埃。暮冬堡自建立以来,第一次度过了一个没有战斗的冬天。
对此,大部分暮冬堡人都是求之不得的。这个冬天里,老人不用再担心儿子,女人不用再担心丈夫,孩子不用再担心父兄。但那些当家的男人们,却开始为家庭的生计愁掉了头发。
比他们还愁的是南方来的行商。
他们运来了暮冬堡人需要的粮食、盐、腌菜、烈酒,个别有门路的甚至运来了作为军需管制品的铁矿、硝石和羽毛。他们用这些货物换来一枚枚或金或银的钱币,却无法像往年一样,用这些可爱的小东西,再换来一车车上等的毛皮与魔物素材。
将货物运来暮冬堡的利润不算特别丰厚,但将毛皮与魔物素材贩卖回南方却是一笔赤裸裸的暴利。
为此,他们不得不接受一路上各个贵族领与盗匪团的层层克剥。
如果让他们驾着空空的马车返程,他们宁愿从暮冬堡的城墙上跳下去。
看着行商与皮匠们脸上惨淡的愁云,安拉贝尔略有些不忍。暮冬堡附近的人口就这么多,虽说不至于叫出每个人的名字,但相互间混个脸熟还是挺正常的。
安拉贝尔猜测,魔力水晶的存在应该仍被捂得死死的。她不知道老牧师和霍内瓦伯爵准备怎么运作这条比流淌着的黄金还值钱的矿脉。但她明白,无论如何,这都不是她一个小姑娘能自作主张的。
进入暮冬堡后,安拉贝尔本打算先去拜访霍内瓦伯爵,向这位一直对她爱护有加的长辈辞行。
小姑娘在暮冬堡算是相当特别的存在。她明明不是贵族,也没有职位,却能任意进出位于内城的伯爵城堡,随时随地拜访伯爵大人。北地骑士团的营地更是如同她的第二个家。
可当她来到内城的城门前时,却被守卫告知,霍内瓦伯爵因有要事,已离开暮冬堡往南去了,恐怕短时间内都不会返回。北地骑士团那也如出一辙,营地里只剩几个不算太熟的骑士侍从,这让安拉贝尔颇为失望。
于是,她便依照魔潮到来前的约定,和罗曼一起陪着鲁伯在市集中逛了起来。
这一趟街逛得鲁伯真是心惊胆战。
由于怀特的外表完全就是一只冷漠却可爱异常的小萝莉,这使得安拉贝尔一行四人,看起来就像是鲁伯领着三个大小美女穿街过巷。不仅左拥右抱,还邪恶地养成着一个未来必将倾国倾城的美人胚子。
如果目光能杀人的话,鲁伯想必已被凌迟了不知多少次了。他几乎成了市集中男性的公敌。那些满溢着羡慕嫉妒恨的怨念,浓厚得犹如实质,就像是阴嗖嗖的冷风一样,让鲁伯汗毛直竖。
少年人自然没了余裕去挑拣自己的武器,只好由着安拉贝尔为他选了一张特制的加重型十字弓,以及一把洛汗达尔内最常见的宽刃长剑。
然后,男人们眼中的怨念更深了。
那个武器店老板的眼神就像是一把巨大的铁锤,差点没把他钉进地里去。
无视了罗曼眼中的责怪,安拉贝尔忍笑忍得几乎内伤,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肆无忌惮地笑到打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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