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先生,敢问晚辈究竟得了什么病?”
“无知之病。”
“无知之病?这……这是什么病?”
一双纯澈的眼睛,原本灵动传神,然而听完老者的话,崔燃藜的两目顿现忧郁之色,连同那白皙清净的面孔,也生出一抹愁绪。
老者白发苍髯,两眸矍铄,捋髯微笑道:“呵呵,凡夫皆中此病,既然是凡夫,你也无须惦记,不知也罢。”
说罢,老者背身又卧了下去。
“这……老先生,晚辈以为自己好像不是凡夫。”
一句听得老者哈哈大笑。
“不对!不是好像,晚辈不是凡夫!因为……老先生没有必要跟一个凡夫对坐良久……”
老者也不看他,长袖一挥,笑道:“那就去吧……”
“呵!”
崔燃藜惊得陡然坐起来,窗外的台风吹得帘子翩飞起来。
“原来是个梦。”
他没在意,可第二天,他又进入一个梦境。
“大海!我怎么在大海上?”
一个大浪打过,自己被掀得飞起来,但他却能清醒地判断自己变成了一滴海水。
“啊……”
大叫不闻声,大怖无际涯,满眼都是蓝色,蓝得彻彻底底。
然而当他极速掉落下去时,却看到大地之上,一片碧绿,“草原?啊……”
掉在一棵小草上,小草突然拔地而起,一棵参天大树又将他擎到了云端,“我恐高啊,头好晕啊,救命……”
一声惨叫,他只感觉身子又往下坠落,这就要掉进深渊。
一落再落,好似没有底,“啊!死了死了……”
可当他睁开眼后,满目里尽是灿烂的金光。
茫茫的大沙漠里,看得他只感觉眼睛好痛,“我,怎么又变成沙子了?”
一阵狂风卷来,漫天飞扬,他自然不能幸免。
一声声惨到极点的吼叫,让他分明感觉到了,却丝毫听不见。
不知飞了多久,声嘶力竭后,他却即刻转了念头,“来吧,弄死我吧!既然老子无能为力,那就看看,究竟要把我怎么滴……”
依旧是极速坠落,却忽听一声微笑,“又见面了。”
“嗨呀!”
终于还原成自己的样子,却一身古装坐在了高山的一块巨石上,“谁?这是哪里?”
“到底是凡夫啊,这么快就把我忘了。”
崔燃藜没等他说完便激动道:“老先生,您又来啦?”
“我根本就没走,谈何又来啊!”
“哦。”
抬头一望,崔燃藜惊道:“哇!那么高!这是哪里?”
老者如卧天际,崔燃藜却如坐土丘。
老者摇摇手道:“不高不高,心高,人自然高。”
深思片刻,崔燃藜抬头惊道:“呵!老先生,您好。”
老者已卧在了他跟前三米的巨石上。
“老先生,您到底是谁啊?”
枕着手侧着身,老者闭了双目。
“敢问老先生何谓凡夫?上次梦里……”
不等崔燃藜再说,老者拦道:“凡夫,只知亦步亦趋,但信后天所学所知,养成无可救药的庸习,一代传一代。凡夫,只在细枝末节上下笨功夫,无穷无尽,害人害己,无知无畏,结果,一代不如一代。此间种种,都为凡夫之通病,只用后天,不知先天,只知其表,不问根底。比如你,竟大言不惭地说自己不是凡夫,老夫看来,你却是庸夫,与我对坐良久的多了!万物皆可与我对坐,你不过是一滴水,一粒沙而已。”
一段话听得崔燃藜激动的心情,荡然无存,他只失望地呆坐着一言不发。
“回去吧,以后我们不会再见面了。”
看着那微微摇摆的食指头,崔燃藜心如翻浪,脑似风吼,突然他大喝一声,“不!我不是一滴水,我也不是一粒沙!”
老者不言,也不动。
“大浪顶端,我以为自己是自己,所以恐惧到极点,我虽是一滴水,却将大海隔绝了,我是大海一份子,我就是大海,可我没有这个念头。掉落深渊,我以为自己是自己,所以恐惧到极点,我虽是一滴水,却将深渊隔绝了,我是深渊一份子,回家了,多幸福的事,可我没这个念头。直到飓风将我吹得飞起来,我感觉彻底无救,脑中顿现三个字。”
“哪三个字?”‘
“我是风,我应该跟它合一,果然,心中畏惧全无……”
“哈哈哈……”
不等崔燃藜说罢,老者大笑着坐起来,两目瞭然,却只是微笑地看着他。
“转念?”
突然睁开双目,崔燃藜登时坐起来,“天人合一!”
空调早被妈妈关了,吹着电扇,想着梦中经历,他便又回到床上,可无论如何也梦不到老者。
接连几日,他再没做到任何有关的梦境。
二十八岁,那双纯澈的眼睛,在他呆望良久之后,突然闪亮起来,“分手就分手!有什么了不起!不想了不想了,转念……”
抱着笔记本,他就随机点开了一个古装无厘头电视剧。
然而,看得他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吾个去!什么玩意啊……”
合上电脑,他就闭目自言自语道:
“《大宋王朝后宫奇葩历险记之总有刁民想害朕第八部》,这么狗血的剧情居然有三十亿的点击量,真他娘的岂有此理。”
倚着靠背,崔燃藜气到笑了,“无天无地,无祖无宗,扯犊子竟然能扯到这个地步,世界怎么了?吾个居然连看了两集,看来,真是闲出病了。”
二零一六年,暑气蒸腾,周末闲暇,恰逢着刚跟女友分手,他便选择宅在书房里。
想了几天梦境,也没重现,他就打开《红楼梦》读起来。
可读着读着,满纸上都是女友的样子:
双目清灵纯如月,回眸一笑灿若花。
六年前,清风徐来的紫藤廊下,女友拿着《红楼梦》背着手笑道:“师兄,你读一段我来点评,我读一段你再分析,怎么样啊?”
依着廊柱,崔燃藜闭目养神道:“你先自己读自己评一段我听听……”
“好的!”
春花飞去,流年似水,崔燃藜越来越感到,那个活泼灵动的小师妹,被岁月的尘埃一点一点消磨了最初的美好……
刹那生万念,七夕佳节的夜灯,如此璀璨,却成了他们分手的见证。
三天前,吃完晚饭,走出玄女餐厅崔燃藜就要牵她手。
可女友却捋着秀发大步走向玄女桥,凉鞋跟虽高,她却走得毅然决然。
拱桥中间,女友浅浅一笑,却见崔燃藜木呆呆地瞧向远方。
以前,女友脸上生个痘痘,崔燃藜也绝不放过倾情关心的机会。
然而此刻,如此芬芳靓丽的秀发,崔燃藜却两目如盲。
良久之后,女友笑道:“既然觉得累了,那吾们就……分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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