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贺氏从此便忧心忡忡,多思多虑起来,便是展鹏收敛了心性,在娘亲面前彩衣娱亲也是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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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展鹏知道曲氏的心病,所以分外留意外头的风言风语,只要是一有南边来的客商,立马派人前去问询,可得到的消息却众说纷纭。

有人说过了这阵风头就没事了,也有人说林巡抚狷介之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甚至还打听到明岚姑姑的夫家也牵扯其中,“难怪小姑姑总是愁眉不展。”

“少爷,你自个儿平平安安的就成,老爷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逢……逢……逢山开路,遇水叠桥。”

“是逢凶化吉啊!你们这两个草包,快别在我跟前晃悠了。”

胡一泷适时的出现在他面前:“走,跟哥哥去仗剑天涯、快意恩仇。”

“好!”两人能耍到一处,自然是因为同样沉溺于话本子中的绿林好汉,英雄豪杰,尤其是胡一泷身材高大,通晓棍棒拳术,自然就成了其中的带头大哥。

出门时,后有小厮打扇,前有帮闲开道,路过果园就拔葵啖枣,路过就食肆就浆酒霍肉,日子那叫一个快活,谁耐烦去学那些个已矣焉哉,之乎者也。

风和日丽,天朗气清,这几人打裕香阁门口过,就被一阵香气勾起了馋虫,“走,前面打尖去。”

胡一泷也不问价钱,直接吆喝道:“上好酒,上好菜。”几人择了临窗的雅席,用脚勾了条凳来,围着八仙桌稀稀拉拉坐下。

骆展鹏四下张望,果然看见了孟皎月珠圆玉润的小身影,正垫脚站在半人高的柜台前,用那细长的竹制酒端子往铜钱大小的酒壶里倒酒,“裕香阁的伙计都死绝了么,让你来做杂活?”

孟皎月拂开他的手,继续一板一眼的干活,“走开,你碍着我做事了。”

“咦,你这人怎么不识好歹。”骆展鹏是个浑拧人,就硬生生的横在孟皎月面前,死活不让开,还冲她龇牙咧嘴道,“你叫一声好哥哥,我就让开。”

孟皎月叉着圆滚滚的小腰,火冒三丈道,“这是姮芳姐姐的酒,你若是撞坏了,非得叫你赔。”

“姮芳的酒?”原来姮芳的娘家铺子,现在改作酒坊了,起名作绿醑,刚刚卖了没多久。

骆展鹏一拍大腿道,“这敢情好啊,我兄弟五湖四海的,赶明儿去帮她吆喝吆喝。”

“还五湖四海咧,我看是四六不通吧。”孟皎月扭头就走,走半道儿还不忘回头给他一个鬼脸。

骆展鹏揉揉鼻子,被嫌弃的滋味不好受,暗暗立誓非得干些大事来,让别人刮目相看。

正在这儿晾着,只见外头坊市上呼呼喝喝,几个少年郎忙往外张望,这一看可不得了——只见一位魁伟力士,身着紫花地撒金线揉头狮子圆领袍,骑着一匹雪白无杂色的高头大马,身旁几个扈从亦步亦趋,腰间都佩着龙纹宝剑,简直赫赫扬扬,好不威风。

胡一泷一拍桌子道:“鸟爷爷的,这才是真正响当当的汉子。”

旁边一沽酒的老者,不屑道:“他算什么汉子,不过是寿宁侯身边的马弁罢了。”

“哦,你认得此人?”“如何不认得,寿宁侯手下三大太保曹劼、丁厉、笪虎,这人便是笪虎,近日刚分派到徐州管洪监闸。”

“厉害啊,能跟着寿宁侯效力,以后岂不是也能封官进爵。”笪虎看着年纪也不过十八九岁,已然狮服补子加身,峥嶸武节,衬得他们如土鸡瓦狗一般。

老者无奈地摇摇头,这些个少年真是愚蒙无知,居然去羡慕那欺男霸女的恶徒。须知这笪虎正是在扬州与人寻衅争美,打死了盐运使的僚属主簿,才被罚到徐州府来。但看这笪虎不知收敛,还在街衢上大摇大摆,招摇过市,若让此人得势,实在不是徐州之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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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展鹏向姮芳借了杏脯,说是贺氏喝药嫌苦。“伯母还在喝中药?”

“嗯,大夫说娘亲有些脾虚,现在身子重了,最好哪里也不要去。”骆展鹏说得心虚,贺氏如今这样一半是被他气的,一半是为骆大爷忧郁出来的。

“展鹏哥哥,你以后……”姮芳话刚起了个头,就被他粗暴的打断了,“知道了,知道了,哪儿有妹妹整日训哥哥的。”

姮芳还真没把他当哥哥,只是惦记着前世那稀里糊涂丧命的下场,好心给他忠告,“伯母要静养,我看你也不宜外出,真的,我最近刚去庵观算了一卦,说是骆家在云龙山动土,怕是对男丁有妨碍。”

这话骆展鹏没听进去,却不知怎么传到了骆老太太耳中,她特特将姮芳招过去,问她这骆家的妨碍是怎么回事?

姮芳只得使出这胡诌的本领,道:“有请道长卜卦,说是‘鹰鹊同林’的卦象。”

“是吉是凶?”

“鹊遇天晚宿林中,不知林内先有鹰。虽然同处心生恶,卦若逢之事非轻……不知作何解。”这分明就是个凶卦,骆老太太如何不急,“不行,我得去问问你明秀姑姑。”

明秀插手书院修缮以来,已经不知不觉抠出了上百十两银子,全都收入私囊,跨院里值钱的物什,她也毫不客气的装进了箱奁。尤其是那对五彩镂空的凤头瓶,一看就是成窑的珍品,也不知道母亲是从哪儿淘换来的,与自己屋里的五彩四季花卉大盘正好凑一对。

“明秀,快来,我有事问你。”明秀赶紧放下手中的凤头瓶,装模作样的摆好,“您说的是这事啊。”

趁机抿了一口茶,明秀就在脑中构想好了妙计,她不甚在意道:“宅基动土之前,咱们也找过天师揲蓍起卦,都说没有妨碍,唯一要避讳的就是虎陷山林,进退维谷。”

“……老二他属虎。”骆老太太默默念叨。

明秀微一错愕,用香帕抵着唇角道:“那可不妙啊,二弟总在云龙山宿着,怕是要被山魈精魅勾了魂魄。”

因着有两人都说卦象不佳,骆老太太是深信不疑的,当晚就把骆二爷招回了老宅,让他老老实实在家中赋闲。

姮芳这阴差阳错的,没能吓住骆展鹏,反而被狡猾的明秀所利用,修缮书院的事逐渐变成了邹化羣和明秀主导,骆家人愈发淡出了大家的视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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