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卓凡带了车,先跑了趟胜保府,把礼物交卸了。胜保人在山东剿捻,于是他先给四婶请过安,再找到胜保幕中的那位刘先生。

“刘先生,不知我四叔现在仗打得可还顺手?”

“也还没打什么仗。克帅的钦差行辕,是下在德州府的北面,他要先布置直隶山东交界一带的兵力,把捻匪往南挤。”刘先生倒是很清楚,“等总兵李长松的五千人到了,再一起夹击。”

关卓凡所要知道的,只是胜保驻兵的地点,他非所问。现在既已知道了,便从自己所掌握的秘密中,选了一条告诉刘先生,作为回馈:“拜托你给我四叔通个气,最近皇上的身子,不大爽利,他的行辕不可再向南移,万一有什么事,怕呼应不及。若是可以,倒不妨向北动一动。”

这种秘密,关卓凡是从自己的历史记忆中,信手拈来,轻飘飘的毫不费力气。可在刘先生眼里,却是万金难买,顿时对关卓凡肃然起敬,说:“好,好,我连夜就派人送去。请问关少爷,若是向北,该移到哪里合适?”

这个问题,关卓凡就说不上来了,为难地笑道:“我不知道,四叔这个钦差,都能管到哪里的事儿。”

“那倒也没有一定之规,大致上,直隶山东都算是战区。”刘先生看出来他不太了解兵事,心想他是京中的武官,外面的事大约不太懂,于是连忙取来一张地图,铺开在他面前,“不过太靠近京城的话,那又不像剿捻的样子了。”

关卓凡在地图上比了比,口中问道:“不知道沧州府,离热河有多远?”

“总有六百里的样子。”

也就是说,六百里加急的军报,一日可到。关卓凡点点头,也不点破,笑着说道:“刘先生,我也只是给四叔通个气,别的就不怎么懂了。移动行辕大约不是小事,该怎么办,请四叔斟酌就是了。”

刘先生当然听明白了,关卓凡的意思,是说行辕至少要设到沧州一线。当下诺诺连声,一直把他送出了府门,才拱手作别。

下一站,是方家园。照祥亲自带人出来接了东西,再拿到那张二百两的银票,一脸高兴,要请关卓凡进去喝茶。

“照侯爷,这可不敢当了,”关卓凡保持着恭敬而又不失亲热的态度,“这是给老太太的一点点敬意而已,卑职若是留的时候长了,怕人说侯爷的闲话。”

照祥会意。关卓凡此来,虽说不算交通后妃,但这里毕竟是后妃的娘家,多少还是有点嫌疑。若是被哪个御史知道了,奏上一本,那就划不来了。

“关佐领,那就谢谢了。”照祥倒也没有架子,凑近了关卓凡,小声说道:“上次一路上的关照,我已经跟妹妹说了。”

已经说了……怎么能这样快?关卓凡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当然不是懿贵妃,而是做了醇王福晋的那个妹妹。

也好,也好,关卓凡心想,这个妹妹知道了,那个妹妹也就快知道了。

一上午转下来,略感疲惫。好在宝鋆的府里照例是要等到上路前一天再去的,因此可以回家吃饭,好好休息一下。

进了家门,来到正厅,见饭菜都摆好了,白氏和明氏都还在等他吃饭。见到她们笑意盈盈的样子,关卓凡又把昨天晚上空等一夜的懊恼抛到脑后去了,心想,今儿晚上还不轮到我爽?顿时觉得胃口大开,正要动箸,图伯却又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爷,宝大人府里那位杨听差来了。”

杨听差带来的话,是宝大人请关佐领晚上去一趟,时候不妨晚一点儿。

不妨晚一点儿?关卓凡一口气憋在喉咙里。

今儿晚上的“齐人之福”,多半又泡汤了。

*

*

按照宝鋆的吩咐,关卓凡“晚一点儿”到了宝鋆府里,一边由杨听差带着往里走,一边想,宝鋆也是越来越谨慎了。他不知道,这却是出于恭王的叮嘱,他这颗棋子,现在对于恭王来说太重要,损失不起。

进了宝鋆的书房,关卓凡才发现除了宝鋆之外,还有另一人在座,而一品大员宝鋆居然坐了他的下首!仔细再看那人,轻裘缓带,疏朗神秀,略一愣怔便想起来了,心中不由一个激灵:是恭亲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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