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明控制不了自己,她心里充满了慌张和对未知的恐惧。

奇怪的敲击声穿过她的脑海,好像把她整个人彻彻底底浸透在冰水中,这种绝对的寒冷与孤寂,把她拽进一种奇怪的、作为人时从来没感受到的情绪中。

更别提她被这个声音控制了行动。

她的身体穿过地板缓缓下沉,眼睛努力看着四周,心想是不是会穿过下面那层楼,看到楼下那个习惯大声外放音乐跳减肥操的邻居。

她的胸口沉浸了地板,她极低的视角与自己家的地板持平,清楚的看到了自己的床底下有一只卷满了灰尘的袜子。

原来上个月丢了的那一只在这里。黄明非常不合时宜地恍然大悟。

她的嘴、鼻子沉进了地板。

没有窒息感。她这才发现自己早就不呼吸了。

轮到眼睛了。黄明有些恐惧,不知道该不该闭眼。在她犹豫的时候,眼睛已经沉没。

她毫无准备的看到了一片炫目的火光。

黄明目瞪口呆。

她的脚落在了地上。

是几乎隔了一万年似的脚踏实地。

黄明听到了嘈杂喧嚣的说话声、叫嚷声、大笑声,甚至还有闻所未闻令人发寒的怪异叫声。

突然黄明感觉有人碰了她一下。她一下子跳了起来。

那个碰了她一下的东西一下子拽住她的手把她拽了回来。黄明目眦欲裂浑身发抖,害怕的几乎变成了虚影。自从她死了以来,还没有任何人或者东西能碰到她、让她有这种真实的被碰到的感觉。

她扭过头去看。

一张惨白的平圆脸对着她,眼睛弯弯,嘴巴弯弯,嘻嘻地尖声说:“你也来啦!”

纸人。

黄明吓得浑身颤抖。

她看不到,随着她害怕得越来越厉害,全身都哆嗦了起来,她的脸色变得发青发黑,眼仁也面积扩大,黑色淹没了整个眼眶,形象可怖至极。

灯火通明的集市在一瞬间变得寂静了,各种嘈杂的声音都消失,好像有人按了静音键。

灯火中来来往往不断穿梭的人影,突然集体向这边转过脸来。

下一秒,仿佛刚才的嬉笑怒骂人声鼎沸是错觉,高高低低的哭声和凄厉的惨叫声猛烈的爆发出来。

灯火摇晃,鬼影幢幢。

黄明在这嘈杂的哭声中突然听见了不辨男女的凄厉尖叫:“你回来!你回来!”

她猛地扬起了头,看向头顶。

那上面一片污浊的黑暗,似乎翻滚着无尽的烟雾,透不出一点光亮。

黄明猛地挣脱纸人,快速的向上冲去。

纸人裂开了,突然冒出了绿色的火光,燃烧起来,倒在地上逐渐化成了灰烬。

金属摩擦声叮铃当啷的响起来,一只穿着破旧的黑面白底布鞋的脚踩在了纸灰上。

这是个身材颇高,肩窄背薄的女人,从正面看起来腰跨一边宽,身形好像一条窄窄扁扁的带鱼。半长不短的头发用一毛钱一根的皮筋绑了个鸟尾巴,因为碎发太多都落了下来显得蓬乱又狼狈。

她穿着的起球的橘红色紧身线衣,因为褪色掉的色块有深有浅,黑色裤子的屁股和膝盖都磨得发亮。

女人手里拿着一副长长的手腕粗的黑铁锁链,上面连着手铐脚镣。她好像难以承受这锁链沉重的重量,弓着腰驼着背,满面愁容,唉声叹气。

她把锁链长的多余的那一段往地上一砸,发出呛啷一声,鬼哭声霎时戛然而止。

过了一小会儿,又嘻嘻哈哈、透着诡异地的热闹了起来。

“唉!”

女人长长地叹气,沉重的疲惫感似乎要把她压垮。

“唉。”她又叹了一口气,把粗重的锁链往一边的胳膊上一搭,另一只手从屁股兜里掏了掏,摸出来一个小纸人儿。

她把小纸人往空气中一扔,小纸人儿见风就长,等落到地上,俨然成了和刚才拉扯黄明的那个一模一样的东西。

纸人弯着眼睛嘻嘻地发出笑声:“趁夜早去早回。”

女人又叹了一口气:“唉。”

“高庆芬!”一个半米多点不到一米的小东西扑到女人脚底下,双手紧紧地抱住她的腿,“给我带吃的!”

女人低头看了一眼,这小东西大脸小眼黑黄皮,长得一点不可爱,奈何理直气壮外加死的年头长,她这不使劲还踢不开。

高庆芬想用手里的锁链砸他:“滚一边子去,狗尿!”

狗尿横的要命,扒得更紧:“从那个新死的家拿!钱也拿!”

高庆芬蹬了好几脚都没把狗尿甩出去,只好说:“给你带!”

狗尿马上笑嘻嘻的撒开了:“高大人旗开得胜!”然后叽叽咕咕像急着撒尿的狗一样跑远了。

高庆芬把锁链绕在胳膊上,长的多余的那部分锁链不得不拖在地上,她一走就在地上摩擦出刺耳的动静。

她看看上面黄明刚才冲进去的地方,去没跟着冲上去。

她拖着沉重的脚和身子,不紧不慢地走着,沿途经过的地方,那些奇怪的黑影都连忙躲开。

高庆芬来到了一口没有围栏的井前面。

“姓名,性别,死因。”

有一只白色的公鸡在井边上站着,抖了抖鸡冠子,打鸣似的说:“黄明,女,死于刀。”

高庆芬脸上平静无波。横死的,怨气大很正常。就是到了这儿又跑回去了,这么大能耐还是有点怪。

高庆芬收了收手上缠着的铁锁链,锁链发出死哗啦哗啦的声音。她一步就迈进了井里,整个人坠下去,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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