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元大殿之中灯火灿亮,不辨昼夜。六处金柱矗立,每根柱上皆有一条栩栩如生的硕大黑龙盘桓而上,红色龙眼在殿内烛火映照下熠熠生辉,齐齐望向大殿台阶之上那象征至高权力的龙椅。目光深邃凝重,像是已是见惯了这世间最极致的欲望,时时刻刻审视着坐在这浸血皇座上的孤家寡人。

此刻已非上朝时间,大殿之内空空荡荡的,只是那威严庄重的气息却是在殿中盘桓不去,让每一位进入大殿之中的人都禁不住心折。

天朝皇帝正坐于大殿正中的龙椅之上,因着方才在朝堂上的琐事费了些心神,面上略有疲色。身体轻轻倚靠在椅背上,双眼微闭,似是在等着什么。

片刻之后,只听大殿外面传来略显尖锐的嗓音划破一殿静寂,“五皇子殿下觐见!”

皇帝仍是闭着双眼,面上无一丝动静,片刻,口中逸出一字,“宣!”

直至进入殿内之人脚步声已响到了近前,他才缓缓睁开双眼,看向跪在台阶下面的人。

“儿臣参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浑厚的声音在殿内一波又一波地回响着,久久方才平息。

皇帝缓缓自龙椅上站起身来,一步一阶,踱到俯首于地之人身前,伸出手,将那人扶了起来。一双似乎能洞悉一切的双眼径直望入面具后清冷深邃的眸中。

“渊儿,你长大了”皇帝轻声叹息,看着眼前的青年人,尤记得当然他离开的时候还只及他胸前,而现在却比自己还要挺拔许多,身材也是魁梧健壮,不再复当年的文弱少年。他的脸上依旧是当年自己亲手为他戴上的面具,看着他,皇帝竟有一丝恍惚,仍是这大殿之上,仍是同样之人,十年前那一幕又清晰回到眼前

“你可当真愿意为质?”皇帝看着石阶之下直直跪着的少年,沉声问道。

“孩儿愿意。”少年眼中透着坚定,重重叩下头去。

“你可知此行北燕,无异于羊落虎口,他人皆避之不及。且一旦两国之间起了战事,你便是被置于砧板之上,任人鱼肉。你可还是要去?”皇上语意深重。不论如何,这个孩子都是他的亲生骨肉,即使他真的不想见到这个儿子,因为看到他总是会想起让他痛心疾首的往事,但仍是不忍心他去送死。

北燕强势,当朝臣提出质子之事,他确曾想起过他,但今日之前,他仍在犹豫着,那道圣旨早该下了,他却迟迟不忍。

“孩儿愿至北燕为质子,不论生死,此生不悔!”少年铿锵有力地答道,瘦削的身形却挺着一股子倔强,如同一柄竹,无畏东风,仍顽强挺拔。

良久,皇帝一声叹息,终是下了决心,闭上双眼不再看他,“那便如此吧。”

“谢父皇!”少年字字盘桓于大殿,又是重重一叩。“孩儿尚有一事恳请父皇准许。”

“你有何请求?”皇帝忽地睁开双眼,挑眉看向少年,目光变得有些凌厉,唇角抿紧,脸上闪过一丝不悦。

皇帝做久了,向来是不喜欢与别人谈什么条件的,上一个和他谈过条件的人皇帝心中冷哼一声。

少年似是没看到面前九五至尊不悦的表情,继续说道,“儿臣请求父皇放母妃出冷宫,封为贵妃,今后儿臣恐无法膝前尽孝,求父皇善待儿臣母妃。儿臣便死而无撼了。”

静静地,皇帝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少年,仿佛想透着人将心都看全了,看透了。

半晌,皇帝缓缓点了点头,“罢了,她终究没有做错什么就如你所愿吧。”轻轻挥手,一名内侍捧着托盘悄然来到殿前,皇帝缓慢拉开覆着的绒布,灯火之下,一缘赤金面具森然泛光,妖异刻纹盘于面具之上,更增骇人气势。

皇帝拾起面具,缓缓罩在了少年面上,“自今日起,你便不再是是我天峪皇子若两国交锋,你便是枚弃子,到时”

少年面色有些白,眼底闪过一丝悲凉,咬牙答道,“儿臣明白!儿臣定不会拖累天峪!”

不知多久,皇帝的思绪终于从往日场景中挣脱出来,恍然之间,当日的稚嫩少年如今已是堂堂男儿立于面前。只有那赤金面具依旧如故。

忽地,皇帝目光骤然变得冷利,“渊儿,你当真在北燕国做了狼王?执掌天狼军?”

“是!儿臣不敢有半分欺瞒父皇。”慕渊沉声答道。

皇帝面色不善,“不论身在何处,你总归是我天峪皇族血脉,又如何能在北燕为他国所用?此举置我天峪颜面于何处?”

“请父皇明察,儿臣在北燕十年,从未做过折损天峪分毫之事。不论为奴为王,皆只是为了能活着回来见父皇!”

“原来只是怕死?”皇帝冷笑看着,“贪生怕死之辈又有何颜面回来?”

“儿臣并非怕死,儿臣只是觉得,以儿臣现在的身份,活着回到天峪对父皇的用处更大。”慕渊定定答道。沉然双眼在皇帝犀利目光之下毫无躲闪,亦无半分慌张。

皇帝看着这个他视之为忌讳的儿子,眼前之人与十年前的那个少年似乎慢慢重合于一处,似乎又有些不同。只是在见到他的第一眼,心中已然沉积了十年的厌恶如点点火光复又烧了起来。

良久,皇上却显出一丝笑意,自唇缝间抿出几个字,“不错,很不错”抬起一只手,重重地拍在慕渊肩上,暗使内力,却见他竟仍是纹丝不动,心下愕然,面上却是笑意更甚,“果真是朕的好儿子啊。”

慕渊俯身行礼,垂首答道:“谢父皇夸赞!”

“此番回京可有见过你母妃?”皇帝踱回阶上,转身坐下之时,面色已然平静如常,仿佛刚才的疾言厉色都未曾出现过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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