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元殿中,盘龙肃穆,寂静无声。
殿中立着的一干众人无不屏息凝视,就连高阶之上端坐龙椅的九五至尊亦是一双沉然目光锁住大殿正中正在查验的仵作。
只见那仵作眉头紧紧纠在一处,饶是在这寒冬季节,额头上已然大汗淋漓,时不时用衣袖抹着顺着脸颊流下的汗珠子,手微微颤抖着,每一动作都谨小慎微,似乎正承受着极致压力。顺着他的目光向台案上看去,那里躺着的并非一具寻常尸体,却是一块完整的女子头皮。漆黑的近乎诡异的长发散乱着,发根之处,皮肉尚存,各处深深浅浅蒙上了一层炭灰,在仵作的细微动作之下微微抖动着,看着直让人脊背渗凉,汗毛直立。
半晌,终将最后一捋发丝查验完毕,仵作将手中器具缓缓放回案上,抹了抹因着汗水粘在额上的碎发,抬头见得所有人都急盼地望着他,不敢在再做耽搁,几步上前跪在了台阶之下,“启禀圣上,下官已然验过,此确为女子头皮无疑,照着残存发饰来看,该是一名宫婢。头皮剥下时间当在三日之内,且此头皮应是在人将死之际生生撕扯下的”
听闻此言,殿内响起一阵倒抽冷气之声,皇帝目光亦霎时冷凝,沉声问道,“以你之见,这手段与京内近日连番出现的妖邪命案可有瓜葛?”
仵作思虑片刻,郑重而语,“此作案手法确与之前几宗案件十分相似,只是之前现场留下的俱是尸首,而此次发现的却是被撕下的头皮。不知现场可有其他痕迹可寻?或是可否找到尸首,如此便更好确认。”
“尸首?”皇帝目光看向一直战战兢兢立在一旁的内务府总管钱公公,钱公公直觉得头顶忽然千金之重,腿脚一软,咚地一声跪在了地上,哆嗦着叩首言道,“杂家掌事内务府这些年来从未发现异常,此番也是宫人门在摘选冬炭之时从那不知放了多久的炭堆里扒出的东西。确无其他了啊”
“若按仵作方才之言,当真是宫婢身份,那便该去查验下究竟是哪一宫少了人。”襄王说道,身后一干众人得闻此言皆是频频点头。
“只是若若丢了宫婢,按照规矩该是上报内务府知晓才是,近几日里内务府并未收到各宫传来的消息”钱公公一副吃了黄连的脸色,说起话来结结巴巴。
“报!”伴着一声洪亮高喝,龙行军副将赵彦手中抓了个神色慌乱,瑟瑟发抖的小宫婢入了殿中,铿锵跪于地上,小宫婢被他的动作带着亦是扑到在地,忍不住哀哀痛呼一声,赵彦却也不顾其他,径直叩首言道,“启禀圣上,龙行军巡查之时,发现这个小宫婢鬼鬼祟祟徘徊于朝元殿殿侧,不知意欲何为,下官便将她捉了回来。”
众目睽睽之下,小宫婢面色如白纸一般,单薄的身子如同寒风中枝杈上瑟缩颤抖的枯叶,似乎随时便要被扯成碎片。
“你是何人?竟敢在朝元殿意图不轨。”襄王平日清朗的目光,此刻亦是蒙上了一层薄冰,两道利剑般的眸光直直射向大殿之中的女子身上。
“奴婢水仙,是霓裳宫的洒扫宫婢,求圣上、各位大人明鉴,奴婢断不敢存有不轨之心,奴婢只是”小宫婢语气一窒,犹犹豫豫,似是不敢再说下去。
“如何?”皇帝缓缓出言,目光向着小宫女轻轻一扫。被这目光压住,小宫婢此刻连颤抖都忘记了,脑中空白一片,一次次重重叩在地上,直至额上鲜血淋漓唇边,似不受控制般的呓语着,“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半晌儿,如虚脱一般勉强支起身子,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奴婢是为了怜儿怜儿她不见了”
“若是想保命,便快将事情说个清楚。陛下圣明定有裁断,亦不会枉杀无辜。”骠骑大将军陆垣在旁言道,看着这宫婢当是与他家兮儿一般年纪,却是骨瘦如柴,这寒冬时节却仅着了身单衣,看着不由心中起了丝怜悯之意。
那小宫婢身子一僵,似乎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微微抬眼,诺诺言道,“奴婢与怜儿俱是霓裳宫中的洒扫宫女,前日怜儿在打扫之时不小心摔坏了淑妃娘娘心爱的玉瓶,被娘娘责罚之后便哭着跑了出去,奴婢本以为她只是得了罚心中难过出去走走也就罢了,只是却至今未归。”
“既然少了人,为何不通报内务府?”襄王问道,眸光看住小宫婢怯懦之颜,剑眉深锁,似是心下衡量她说的究竟是不是实话。
“少了人确是该上报娘娘,之后传话内务府,只是只是娘娘损了玉瓶,心绪一直不佳,霓裳宫无人敢用此事烦扰娘娘,故至今未报。”
众人听罢,皆是一副原是如此的表情。想那霓裳宫的淑妃娘娘性子之烈可是这宫里头顶顶有名儿的主儿,发生此等事情倒也是情理之中,当下已然信了这小宫婢几分。
“你所说之言,本王定会在霓裳宫中一一核实,容不得你半分欺瞒。既然你已到了这大殿之中,你且去案上辨一辨,这头发你可认得?”襄王语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于这位自称水仙的宫婢身上,只见她颤颤巍巍移动脚步,如同行于刀尖儿之上,每一步都会用尽她全身的气力一般。待她行至案侧,缓缓将目光看向那乌黑头发的瞬间,宫婢水仙忍不住尖叫一声,生生跌坐在地上,眼珠圆瞪,似乎那瘦削的脸颊便要承不住了一般突将出来,人便再也站不起来了。
“这头发你可认得?”襄王皱着眉头再次出声。
“是怜儿是她”宫婢水仙面无血色,一双眼睛极致地睁着,勉强压下胃中的翻江倒海之意,胸口剧烈起伏,声音却如同憋在了闷鼓之中,细如蚊嘤。
“你如何知道这便是怜儿的?你可知御前妄言便是死罪。”陆垣沉声道。
水仙趴在地上,额头杵着地面,整个人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奴婢不敢妄言,那那真的是怜儿因为,那只耳环”水仙勉强举起一只手来,指尖颤微微得指向案上摆着的一只白银坠珠耳环,“那只耳环便是怜儿最喜欢的,她日日都会戴着,连睡觉之时都舍不得摘去。奴婢断不会认错!”
“耳环?”陆垣看向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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