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见她,已经数月之后。
偶尔听闻长安那边传来的一些消息。
无非是一些又破了奇案,杀了两广总督之子。
那时我正在岭南瘟疫隔绝区。
没多久,我们在一个村落相见了。
她救下了那个孩子。
或者说是一个生下来就注定要死的孩子,被她所认为的理念救下。
总的来讲,我并不算是一个心肠柔软的医者。
见惯了太多的生离死别,在我眼里,死亡不过是另一种重生,另一个开始。
但看到她执意救下那个孩子,那个有着绿色眼珠的孩子。
我想也许这是天意吧。
她竟然告诉我,这孩子之所以生下来眼珠是绿色的,是因为他身体里缺少了一部分的器官。
我甚是震惊。
一则她并非是医者,二来医者望闻问切,她一样都没有开始,便已断定这个孩子五脏出了问题,我自是不敢相信。
因为她说的那个方法,除了在死人身上试过,从活人身上,还从没有下过刀。
我看着手中那个消瘦的男孩。
他油绿的眼珠惊恐的望着这个世界。
眼睛里还带着对这世界的无限好奇。
他出生时身上的血渍还未清洗干净,甚至脐带都没处理好。
他本该是刚一出生就要被判要死的人
我低头看着那孩子,用火烧过的剪刀将他的脐带剪断,用布将他包好。
那孩子看着我竟然甜甜的咧开了嘴。
他那么那么脆弱,一碰就会断掉的。
他又是那么强大,他脖子上有一些勒痕,可能是刚出生的时候,就差点死于他最亲的人手里了。
我看了一眼躺在床上,虚弱的产妇。
她看着我怀中抱着的孩子,一脸古怪的神情。她甚至有些害怕,自己生下的这个绿眼睛的孩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怪物。
村民都在争吵着。
无外乎是如何处理这个孩子。
那个什么圣婴,呵
愚昧的人
洛书无助的看着我。
我知道,她定然是想让我救下这个孩子。
那时我忽然很庆幸自己是一个医者。
倘若我没有为这村庄里的人治病,单单是拿着这个孩子也会被这些人砍死吧。
我答应了她。
救那孩子一命。
我虽然不知道,她是从何处得知这孩子的绿眼睛是胆囊闭塞的,但我知道,她说的话肯定不会有错。
这波诡云谲的朝堂暗涌,不只出现在庙堂里。
江湖之上无处不是。
那些想要刺杀她的人竟然如此之多。
或许当她触动了某一个庞大的利益集体时,这些人便会开始狠命的反击。
有时候我在想,我这平淡无奇的一生,如果一定要选出一段来说精彩的话
我想,一定是那一片芦苇地
她受了伤,伤的很重。
几乎昏迷了。
从那些人群里突围之后,我便带着她一路狂奔,我知道,必须抓紧止血,否则就算没有伤到要害,她也会死。
或许是因为行医这些年,我看淡生死,但终究不忍。
我只记得那日的天光云影有些刺眼,我看着那满目的鲜红与苍白形成一个极强的视觉冲击。
她身上的衣衫早已浸湿,而那一抹苍白之下所掩映着的惊人的起伏让我瞬间震惊了。
她竟然是个女人
我为她包扎好伤口,又将自己的衣衫脱下来盖在她身上。
就这样,坐在芦苇丛里,背对着她。
满天的小蝴蝶和芦花在空中翻飞着。
风摇曳着芦苇的叶子,发出飒飒的轻响。
我仿佛听见了遥远的歌声自那尖锐的芦苇叶边响起,像是谁的叶笛声悠悠传来。
不是大漠关外的羌笛,不是江南烟雨里的丝竹。
那些盛开在芦苇田里的星星草,月月红,苜蓿花,竟然与蓬莱山上的那片草原如此相似。
我忽然开始想起,她的名字,洛书。
一道闪电自灵台闪过,一直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却不曾想到,她竟然真的是洛秦的妹妹。
我抬头看着这十万里异域长天。
从未觉得这般浓云密布的天如此绚丽。
七彩的光晕与云影边缘折射出迷人的光。
那条耳后极浅淡的线,那里想必藏着她不为人之的秘密吧。
我伸出了手,触摸到那冰凉的肌肤。
我甚至感觉到了自己的颤抖。
面具揭开的那一刹那。我看着眼前少女碧玉年华,风姿卓绝,细挑入鬓的长眉,透着一丝英气,高挺却不失秀气的鼻梁之下,苍白的唇色紧抿。
而那雪白的脖颈之上,赫然沾着一块极小的起伏,那是男子的喉结。
珠圆玉润的耳垂之上,亦同样有一点颜色不同,那是黄泥将耳洞给堵了起来。
有什么东西正慢慢的生长,缓缓的溢出。
一个我无法控制的声音却在我耳边响起,她的身份,或许那人早已知道。
这样远远的看着便好。
不靠近,不打扰。
否则连这种机会都将错过。
是我看的太过通透吗?
我想应该不是。
因为我知道,命运早已注定了,不能早一步,更不能晚一步。
她醒了。
看着自己身上的衣衫竟然半点没有慌乱。
我不禁心生赞叹。
若换做旁的女孩,早已失了分寸吧。
我竟然很欣赏她这的份坦荡。
有人说,最好的感情是需要不能早一步,更不能晚一步的相识。
我看着这一双清澈如星空的眼,以前那些被我忽略的东西正在慢慢于脑中成形。
或许,终究是晚了一步。
所以,我选择了远离。
那一年燕京的风很冷。
我独自走在繁华却又寥落的街道上。
心中想的却是一年前的初夏,那一片茂密的芦苇丛中。
我不知道,自己这一生还有多少机会,换得与她单独相处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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