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后的鸥竹静静地坐在院子里,春日的风不大,却像刀割般扫在他的心上,他听见了鸟叫声,听见了院子里泉水的流动,听见了风吹在树叶上沙沙的声音,可他看不到了,看不到这个五光十色的世界了,这份突然的人祸,这场莫名的黑暗,让他又恨又怨,十六岁的男孩接受不了,他的梦想才刚刚开启,就被外力给截胡了,就被世人告知,自己再也看不见了。可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此刻没人来劝他,安慰他,帮助他。≈lt;/p≈gt;

所有人都觉得他坚强,看他不哭不闹,以为他接受了,他只是失望,只是没消化得了,他不是圣人,做不到什么都云淡风轻,而最让他这颗跳动的自尊心受不了的是,师父说,他再也上不了战场,连当个马夫的资格都没有,他从出生就开始习武,不上战场,不去当兵,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不知道自己活着有什么意义。≈lt;/p≈gt;

男孩在阳光下缓缓站起,一挥袖把石桌上的茶具都扫到了地上,瓷器相继打碎的声音惊到了一直站在大门口不知该怎么面对儿子的母亲,听见这声音乜夫人以为儿子摔倒了,赶紧冲了进去,却见鸥竹扶着石桌背对着她,肩膀不停颤动,他在哭!“孩子!你不能哭!”乜夫人赶紧跑过去把他拉进怀里:“娘在这里,好孩子,别哭,哭对你眼睛不好,你听话,咱们一定能治好眼睛!”≈lt;/p≈gt;

鸥竹的眼泪不断从空洞的双眸里流出,伴着刺骨的疼,他手指发了青的紧紧扣住石桌的一角,可他不喊不叫,就这么死死忍着眼里传来的痛,以此来提醒自己,自己真的就一夜之间废了,“儿啊…我的儿…”乜夫人带着满腹自责和悔恨紧紧搂住这个比自己高一头的男孩,跟着他大哭,鸥竹咬着唇,手掌发力,浑身剧烈抖动。≈lt;/p≈gt;

只听轰的一声,整张石桌成了粉末。这个春天,十六岁的鸥竹再也看不见了,他用自己武功来发泄自己的不满,可终究是再也看不见了。≈lt;/p≈gt;

两年后,春雨如酒,盛满京城的街。≈lt;/p≈gt;

早晨鸟儿从副将府的上空飞过,少年缓缓从床上坐起,脚尖伸到地上探了好久才穿上鞋子,扶着床边站起,摸索着床边的木棍,走了几步从衣架上拿下衣服穿好,然后简单的扎起头发,木棍的尖点着地面,少年慢慢的出了屋门。少年在院中熟练却缓慢的走过,家仆遇到他都侧过身以免撞到,但都不打招呼,少年靠着木棍成功出了家门,街上是熟悉的车水马龙声,少年没有犹豫豫握紧木棍,慢慢的踏上了街道,他不知道自己是否逆行,对他来说,能不摔倒的走在人来人往的街上,已经很好了。≈lt;/p≈gt;

哎,你看,又是那副将家的少爷,哎哟,也挺可怜的,小小年纪怎么就瞎了,路人在议论,娘,他是谁啊?有个小男孩站在路边仰着头问自己的母亲,他叫乜鸥竹,是副将的儿子,啧,年纪轻轻就看不见了,母亲摇着头:两年前他可威风了,又是武状元又是进军营的,如今成了个废人,十八岁的大小伙子只能在家干些零活,唉,可惜啊。≈lt;/p≈gt;

鸥竹心如止水地从他们眼前走过,两年了,十八岁的他已经学会不去听那些刺激的话,他已经和以前大不一样了,娘,可是他眼睛很好看啊,小男孩突然说,鸥竹的背影一顿,握着木棍的手稍稍松了,这句童真的话宛若一颗小石子,在他心底荡开不小的涟漪。≈lt;/p≈gt;

少年拐了个弯,脚步停在一家叫宏味茗的专门卖点心的门面前,“来一斤粉樱糖,”少年开口说道,粉樱糖是这家店的招牌,父亲很喜欢吃,“好嘞,”小二一看是他便迅速给他用深绿色的麻纸包了几块递给他:“一共三两,”鸥竹掂量了一下,往柜台上放了二两银子。≈lt;/p≈gt;

“哎,乜少爷,您这……”小二叫住他:“三两银子,您怎么就给了二两?”“五块粉樱糖,你却只给了三块,”鸥竹淡淡的说:“我虽然看不见,但心里有数,”小二被他说得尴尬了,这时老板跑了出来:“你看你怎么做事的,人家乜少爷身体不便你就耍人家玩啊?这幸好乜少爷脾气好,要赶上那些个纨绔子弟,不打死你!”≈lt;/p≈gt;

这老板姓权,人还算不错,鸥竹经常来买他家的点心,他并没因为鸥竹失明而对他他不好。≈lt;/p≈gt;

乜少爷,对不住,实在是小的的错,小二赶紧道歉,鸥竹摇摇头表示原谅,然后又拿出一两银子,权老板却多给了他两块粉樱糖,多了,鸥竹一边说以便准备把多的放回柜台,哎哎哎,算我送你的,权老板赶紧按住他的手:我知道你不爱吃甜食,拿回去给你爹吃,就当我给他的,那多谢权老板了,鸥竹说完便敲着木棍走了。≈lt;/p≈gt;

老板啊,他都这副德行了你何苦巴结呢?小二不明白,你不懂,这小子将来必是个栋梁,权老板说:我对他好点说不定将来他还能想着我呢,老板,你没发烧吧?小二无语:他都都瞎了还能成栋梁?这孩子的脾性是个大人物的脾性,能屈能伸,宠辱不惊,现在正是他卧薪尝胆之时,权老板望着鸥竹消失在人群里:两年了,别人骂他嘲笑他他都波澜不惊,我告诉你,这种心气的人,将来必有一番大作为。≈lt;/p≈gt;

权老板说的没错,刚失明的那段时间鸥竹确实很难过又很悲哀,几次想要自杀都被家人发现,最后他终于想通了,于是他开始拿着木棍上街,京城的大路小道,饭馆茶棚,他每天都要走上十几遍,不为别的,只为自己日后上街速度能跟平常人一样,这样既不耽误别人又能保护自己。≈lt;/p≈gt;

鸥竹敲着木棍回了家,刚回家母亲便过来:“儿啊,现在有事吗?”鸥竹听见是母亲站住了脚:“不忙,”“太好了,不忙就去把后院的柴劈了吧?”母亲很理所当然的说,这两年很多都变了,大家从一开始对鸥竹的呵护变成了现在对他的使唤,他仿佛真成了一个废人,被遗忘在无光的角落,母亲使唤他,连家仆都可以随意指使他,很多时候鸥竹不免心酸,连家人都把自己当成个废人,何况外人呢。≈lt;/p≈gt;

不过,乜鸥竹并没放弃自己,他相信一句话,既然老天不让我死,那我一定有活着的道理。≈lt;/p≈gt;

鸥竹走到了后院,他已经习惯了劈柴,他毕竟是练过武的人,即使看不见也能劈些大柴火。≈lt;/p≈gt;

啪&039;后院响起缓慢又清脆的劈柴声,这时一个肥硕的女人抱着一盆衣服走了过来:少爷啊,劈完柴帮我把衣服晒了吧,这女人是管家的媳妇,管家人不错,平时没少照顾鸥竹的生活。好,鸥竹淡淡的应了一声,接着便听到木盆落地的声音以及女人哼着小曲离开的声音。过了不多会儿,乜仁座下朝回来,刚一进后院便看到了鸥竹在晒衣服。≈lt;/p≈gt;

少年弓着身,摸索着拿起一件湿漉漉的衣服,拧干,然后一手摸着晾衣线一手把衣服甩上去,然后扯平。乜仁座看着他费力的样子,顿时怒火中烧,这两年鸥竹性情大变,两年前的热血向上的鸥竹似乎不见了,如今在这里的只是一个性情温和任人摆布,整天只知道看书和做些杂事的人,他乜仁座的儿子不该这样!不过乜仁座最终还是没有过去说他,毕竟他变成这样全都是因为自己,乜仁座叹口气转身走了。≈lt;/p≈gt;

干完了一切杂活鸥竹擦了擦汗,慢慢回到屋里,桌上摆了几个绿木卷轴,上面是用刀刻地盲文,这是他找找人做的。里面有兵法和一些史记,他坐下来,微风把窗帘扬起,少年打开卷轴,一点一点摸着读。午饭一点,晚饭没吃,入夜,所有人都睡了,鸥竹走到院子拿出自己的长枪,开始舞枪,这是他每天最开心的时候,只有在练武的时候他才觉得自己还活着。≈lt;/p≈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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