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香树,原本是没有心结的。可有些很蠢很蠢的人儿,虔诚地打着结,以为如此,便得到老天的庇佑,不再惩罚前世不肯喝下孟婆汤的执念。呵,可惜这世上真的没有前世今生的说法。
打开一条眼缝,瞄到佑宁在专心地缝制一件玫瑰红天蚕衣,尤其是左肩处,特意用金丝挑的玫瑰花格外夺目,抿抿嘴唇,思忖着不会是受了刘珺的指示,做件衣裳哄我开心。然而,愈发郁闷了。以为睢阳之行,是场有趣的权谋斗争。怎知,又是些无聊的爱恨纠葛。金多珠爱上薄情的刘珺,却嫁给刘买。花意浓痴爱了二十年的刘买,竟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而刘买同时对金多珠和花意浓有情,哦,不,听花意浓的口气,最深爱的应是叫结香的女人。这复杂的感情线,被刘珺利用得滴水不漏。从我出长安城,就是一个局吧。想想,小产的事似乎没有太多悲伤的情绪。我和他,最好还是不要牵扯到孩子。
肚子一阵不争气的咕咕叫,被心细如尘的佑宁听进去,放下手中的针线,在卧房里来来回回地折腾,气喘吁吁地端了一碗去除骨头的鱼汤,搁置在圆桌子上,笑道:“堇姑娘,趁热喝汤。”
“刘珺什么目的?”既然不能继续装睡,我索性靠在玉枕上,问道。
“襄王的心思,做下人哪敢多问。”佑宁用勺子搅动鱼汤,驱散热气,笑道。
“那你帮忙备马,回夏国。”我闭上眼睛,冷冷地道。
“堇姑娘,襄王要是知道为了一座金矿会害死亲生骨肉,断然不会出手。”佑宁摆着兰花指,额头渗出汗水,跺跺脚喊道。
“金矿?刘珺缺钱吗?”我疑惑道,下了床直接端起鱼汤,细细品味。起初被这鲜美的鱼汤滋润得心情大好,却脑子抽风地想到一个词语,不禁打起寒颤,轻声道:“造反吗?”
“襄王在长安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好好地造什么反,就是和恭王结下梁子而已。”佑宁恼道,又立即捂住嘴巴,眉头紧皱。
“为了女人?那就与我无关。”我冷笑道,掩饰起自己颤抖的心,安静地梳洗一番。
“为了韩夫人的遗愿。韩夫人说过,死后想葬在梁孝王的梁园。可李王后是因失宠而抑郁死的,所以孝顺的恭王坚决不允许。最烦恼的是太皇太后虽然宠爱襄王,却非常讨厌韩夫人,便下了道旨,禁止襄王踏足睢阳城。”佑宁噼里啪啦说了一大串,捂着心脏,急切地道。
韩夫人?这三个字,在刘珺耳畔里,就是禁忌。平常人习惯了刘珺的冷漠,偶尔会搬出慈爱的韩夫人来恭维一下刘珺。可我知道,刘珺每听到一次,冰冷的眼眸里暗藏了一股低气压,那气压当真发泄出来,是血淋漓的杀戮。我靠在他怀里时,还可以蹭蹭他的胸膛,暖暖他粗糙的手掌。可不在时,往往是第二天就听到那些吐出韩夫人三个字的平常人家破人亡的噩耗。可偏偏除了我,无人知道,这是禁忌。
“堇姑娘不相信?”佑宁咬咬嘴唇,急得眼泪流出。拍了一下桌子,恼道:“不该说的也说了,恭王因向太皇太后打小报告说了李倾城的事,彻底激怒了襄王。”
“李倾城?”我冷冷地道,眼角竟染上了一层笑意,是对自己的冷嘲热讽。不是佑宁提醒,倒忘记了长安城里令无数青年才俊疯狂的倾国倾城美人。怪不得刘珺常常抱我睡觉,也就出征前碰我一次。有销魂乡就足够饱了。
“传个口信给刘珺,金矿我要了,至于恭王,谁与他作对,算我头上。”我重重地关上门,怒道。
站在门外偷听的念奴吓得哆嗦一下,尔后眨巴眨巴眼珠子,蹑手蹑脚地跟在我后面,大气也不敢呼一下。刚走到月牙高台附近,就被几个侍卫用银枪架着脖子请去金王后的灵堂,我塞了念奴一枚紫玉龙纹印章,就换上了一个慵懒的姿态,慢悠悠地进到灵堂。
灵堂丝毫不像是临时搭建的。满地的红蜡烛流着泪,围成芍药花状,捧着紫檀木灵柩。灵柩上,躺着一位枣红色的贵妇,那贵妇低垂着丹凤眼,褪下往日的威严,嘴角含笑,异常娇艳。
笨笨地踢翻一根红烛时,刘买一身白衣飘飘,挥剑指向我的脖颈。他眉间凝结的那抹忧伤,如紫色丁香花般蔓延,教人有想抚平的冲动,难怪花意浓无法接受如此天神级的美男子是她此生不能去爱的哥哥的事实。
“恭王,我是来帮你的,作为交换,给我金矿和铸币坊。”我顿顿神,假装冷冷地道。话说体验过濒临死亡多次了,可还是这么怕死,腿脚抖得厉害,幸亏曲裾够长,不易察觉。
“铸币坊早已是襄王的囊中物,夏姑娘又何必装傻呢?”刘买冷笑道,他似乎不屑抬头看我,飘忽的眼神驻足在金多珠嘴角的浅笑,深情款款。
睢阳的铸币坊是刘珺的?我下意识地向后退一步,被蜡烛滚烫的泪水灼烧,也感受不到疼痛。刘彻还真够狐狸的,我提一句去睢阳,他立马大方地送上银两,原来是借着我的手对付刘珺,说不定汲黯那篇奏折是他故意抽出来的。这笔账,回去好好算,一个个地还真当我是有价值的棋子。
“恭王好大的胆子,连襄王的女人也敢动!”金满籯搂着一位少女,故意用满脸的胡渣蹭少女的胸口,露出几颗金牙,笑道。
“恭王,把金矿让给襄王吧。”花意浓跪在刘买跟前,泣道。
刘买始终未俯身看花意浓一眼,径直走到金多珠的灵柩前,轻轻地擦拭金多珠衣裳上的尘土,仿佛我们都是多余的草木。
“恭王,奴家知错了,奴家不该向金满籯告密金多珠的身世,不该向襄王告密金矿的事,您打奴家骂奴家好吗?”花意浓扯着刘买的衣角,哭肿了眼睛。
“意浓,多珠的名讳也是你能喊的吗?给你嫂嫂上炷香吧。”刘买叹道,眉头蹙蹙,如皱起的湖水,一道未消又来一道。
“恭王,奴家不要做您的妹妹……”花意浓放下了刘买的衣角,脸色立即变得苍白,瘫倒在地,如一尊蜡像,除了流泪还是流泪。
“千错万错,都是你刘买的错。如果你不把花意浓留在醉花间,花意浓又怎么会为爱痴狂,做出如此可怕的事情!”我狠狠地扇了刘买一巴掌,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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