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母最终还是依了崔氏。

崔氏回了东边,不久唐斳便来了。

彼时崔氏正见过来请安的唐瑚唐珑唐玥三兄妹,见唐斳面色不好道“你们去外间用些茶水点心吧,明日你们舅舅便该到了,可别忘了出来见见。”

“可是琰舅舅?”唐瑚双眼发亮,璨璨如星。

“的确是你们琰舅舅,还有你们研舅舅。”崔氏笑着道。

“这真是太好了!早前重阳写了一首诗,二弟配的画,两位舅舅都来这下可真好,就能请两位舅舅指教了!”唐瑚高兴的烁,这下方才有了少年郎的模样。

崔琰善诗词歌赋,为人好山好水,性情洒脱乃是当世有名的名士,崔研善花,尤攻山水枯木,最喜美人美酒,也是一等一的名士。

“快去外间玩吧,你们舅舅可给你们带了不少礼物,着人走在前面先行送来了。”崔氏掩嘴笑,宽大的大袖仍然让她有些弱不胜衣之感,可面如胭脂花月,又有几分曼妙可人。

待人都走了,崔氏方开口道“老爷过来可是有什么事交代?”

“你去找母亲说了什么?母亲被气得请大夫了!”唐斳面色不善。

唐玥其实并没有走,悄悄绕道来了墙根窗户底下,借着翠竹遮掩身形偷偷听墙角,唐珑眼尖心活,见妹妹这般形式,贪玩的一起听墙角。

悄悄拉了拉唐玥的袖子,惹得唐玥差点惊呼出声,唐珑顿时笑得花枝乱颤玉碎星落般,唐玥生气的捂着他的嘴免得耽搁的要事。

她爹爹今晚脸色可不好,也就被礼物遮了眼睛的两哥哥傻乎乎的没在意。

唐玥听着,一阵无力,果然是因为老太太,她这爹爹可真是孝顺。

“是啊,我是去见了老太太,我不过是为了三个孩子,怎么,夫君这般生气?可要休了我回娘家?”崔氏抬眼,一双伶俐的丹凤眸里尽是嘲笑。

“我……”唐斳一时语塞“母亲年纪大了,你何苦与她计较?三个孩子不是没事吗?”

崔氏怒及反笑“没事?我那外出求学的两个孩子差点死在外面回不来!要不是有几位哥哥照拂着,你以为他们能长这么大?”

“我那小闺女大小金尊玉贵的养着,要星星不给月亮,何时受过委屈!可这些年呢?活得连府里的丫鬟都不如!”

“你真以为我在病床上那么多年,没了掌家权那么多年就耳目闭塞了?”崔氏不屑的看着他“有钱能使鬼推磨,我们崔家,不缺钱!”一句话,尽显世家底气!

“何至于此……”唐斳对上这样的崔氏不知如何是好,对外他可以打骂随心,可这是他妻子,他心尖尖上的人,为她生儿育女的女人。

“你很清楚五年前我为什么会缠绵病榻,为什么会放弃掌家权,不就是为了我的孩子能活得好好的?”崔氏眼角滴泪,却倔强的看着他“你应该很明白,其实当初王氏那碗药足以让我这辈子都躺在病床上,眼睁睁的看着她打压我的女儿,谋害我的儿子,再害了我的夫君,你以为我为什么可以苟延残喘到今天?”

“当年我日日催吐,吐出毒药,靠着人参雪莲掉着这条命,我缠绵病榻却又不能一死了断,我原以为你可以护着三个孩子,可整整五年你做过什么!”崔氏发怒,满头青丝都在燃烧着怒气,她歇斯底里又强压着声音不能让外人听到“你缩在院子里,沉迷酒色金石书画,是难以自保,没错,可当初是我们错了吗?我们没错!”

“你自小被圣上点为太子伴读,一切缘由皆在上面,怨不得谁。你不是不能做什么,陛下春秋尚在,老国公仅仅逝去五年,当年的体面情分都还在!”崔氏狠狠得冲着唐斳摔下靠枕“你却什么都没做,哪怕你派人护着两个孩子也好啊!你竟然,你竟然让两个孩子跟着没有丝毫功夫的仆人去青山书院!要不是我给哥哥递了信,我如今还能见到我的两个儿子吗?”崔氏睁着大大的眼睛,眼底全是泪,却不能流。

声声叩心,质问着唐斳。

“夫君,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崔氏喃喃道,女子,为母则强。

“我早已经是伤了寿数的让,我活不久了,可我死前也要拉下那些人垫背!”崔氏狠辣道,一瞬间,唐斳觉得这不是他认识的妻子了“我当年孝敬公婆,谨守礼仪,可我如今不想这么下去里,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别人毁了我的孩子!”

“你知不知道,五年前,瑚哥儿才十岁,院子里那些莺莺燕燕环肥燕瘦恨不得把瑚哥儿拆吃入腹,换得自己荣华富贵!珑哥儿那时候也小,就有人往他身边放歌姬!外面青楼里买进来好的人!”

“你说,她的手得有多长?”

“我最小的女儿!唐玥!身边丫鬟被打压,大冬天的连口热水都喝不上!月银有一日每一日的,要不是我给了她银子,我的女儿长得了那么大吗?大冬天的被罚跪在雪地里!就是因为冲撞了王氏身边的赖嬷嬷!”

“一个嬷嬷,便是再有脸面,怎么当得起我女儿冲撞这个词!雪地里啊!我女儿那么小,她还那么小!王氏这是要毁了她啊!伤了身体,寒气入骨,这些年每到秋冬,她疼啊,你听到过吗?她晚上疼得连哭的力气都没了,她疼啊!”

“我那可怜的女儿,吃个鸡子还要给厨房的人一吊钱!这是哪里的规矩!我们崔家可从来不容奴大欺主的!”

“唐斳,我也疼,那都是我儿子我女儿,我怀胎十月身上掉下来的肉,是我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的孩子!我走了一遭鬼门关才带回来的骨肉!”

崔氏声嘶力竭,字字诛心,却还是没哭,只是泪一颗一颗的掉,豆子那么大,珍珠那么大。

“唐斳,我告诉你,你不管,我管!”崔氏道“他们不仅仅是你唐家的孩子,还是我崔家的外孙!你知不知道,我那嫡母,郑家嫡出的女儿膝下仅有一个儿子,我那弟弟,刚过弱冠便没了,我是母亲教养长大的,母亲不可能看着我弟弟无人焚香祭祀!”崔氏笑着说,眼角眉梢都是泪,衣襟湿了大半。

“我没多少年可以活了,我一定要护着我的孩子平安,你的喜欢我已经不在乎了,我的孩子才是我此生宁死不还的珍宝!”

“明日我兄长会来,唐家的族老们也会来,我一定要分家,老太太也同意了,你愿不愿意都无所谓。”

“他们其实,都该为我第一个孩子赎罪的。”崔氏喃喃道,坐在镜钱对镜梳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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