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默凝神,似有所感,起身也追随前方几人而去,来到了九重的执法堂。
九重作为国都,旗下却并未单独另设府尹,所有案件均由执法堂直接受理,较大的案件甚至会直接交到朝堂,引起帝君的注意,所以九重很少有案件发生,许久不响的惊堂鼓响了,着实吸引了大批百姓的注意,纷纷跑前围观。
沈默被挤在人群中,透过攒动的人头看去。
宽敞明亮的执法堂内,时安跪在那里,声含悲戚的状告着一对夫妇,指责他们是“失良失德无慈悲之辈”。
而执法堂内,两旁各立一排肃穆的黑衣侍卫,各个神情严肃,腰别宽刀。
堂中,乌木案几后歪歪斜斜的倚着个人,那人五官平常,一张最普通不过的大众脸,谁都像,却又谁都不像,他神情悠闲,虽也着一身统一黑衣,袍角袖口却比旁边的侍卫精细许多,多了些许金灿的纹路,整个人与这肃穆的执法堂格格不入,却又无人感到意外。
他百无聊赖的听着时安老先生一声厉过一声的控诉,不曾抬眼。
原来,这一对夫妇,妻子并非原配,而是续弦,家中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年过十五,是已病逝的原配之子,小儿子才两三岁,是续弦后生的孩子。
这四口之家不算富裕,也并不穷苦,维持温饱并不算难,小儿子出生前,大儿子尚且还有一席之地,但自小儿子出生后,大儿子便成了继母的眼中刺肉中钉。
大儿子名为娄析,是个爱学问的,也颇有灵性,小儿子没出生时,其父望子成龙,便将他送到了德修书院,指望着他能有所前途,父凭子贵。
可自从家里小儿子出生,家中需养两个孩子,而继母又对小儿子所食所用要求精细苛刻,这供娄析上书院就有些困难,于是在听了几天枕边风后,再加上小儿子的确懂事可爱,娄父便让娄析停了上学。
娄析自己当然不愿,可现实所迫,他又是个性子软的,只得听之任之,可变故就在德修书院德高望重的老先生时安,这时安老先生素来关爱学生,无私奉献,惜才爱才,听闻此事,便主动提出资助娄析念书,娄析喜不自胜,本以为可以继续求学了,没想到娄父还是不同意,意为希望娄析出去做工帮忙抚养年幼的弟弟,读书成才这种事情交给弟弟就好了。娄析虽然性子软糯,却也执拗,宁可每日受着娄父娄母的责骂,也要求学问。
可时日久了,从单单的责骂到肉体的打罚,身上总带着伤痕,便被时安老先生看出来了,老先生气愤不已,多次跑到娄家求公道,但一个读书人又如何吵得过乡野粗人?便是此次败下阵来,却仍旧屡败屡战,这事儿在书院也是一笑谈。
但今日,时老先生状告的不只是娄氏的失德,还有娄析的失踪。
对,娄析已经几日不曾来书院了,时安去娄家找也没找到,娄父娄母称以为时安闹脾气又跑了出去,自从娄析执拗的要读书以后,他经常在被责骂之后跑出去宿在外面,所以娄父娄母根本不在意,可以往娄析宿在外面,都是宿在时老先生家里,这次娄析不在自己家,也不在时安家里,又不去书院,几日下来,如何不让时安着急担心?
几番找寻下来找不到人,时安才来敲这惊堂鼓。
不一会儿,娄氏夫妇便被带了过来,两人一到刑法堂,就跟时老先生争吵了起来,两方直争得脸红脖子粗也没个高下。
终于,堂上那没有正行的人坐直了身子,敲了敲惊堂木,暂停了双方的争吵。
那人开口,嗓音也是平平:“你们说吧,该怎么办?”
堂中之人似乎对他的反应无甚意外,围观的百姓也只是交头接耳低语几句。
“宿大人办案,还是老样子啊。”
“是啊,从未变过。”
此时时安抢先开口,“请大人先帮忙找到娄析。”
那两夫妇闻此也并未反对,“对,找到那小崽子,我们当面对质,到底是不是我们赶他出去!”
那所谓的宿大人闻此,手一挥,只一个字:“查!”
便有一队黑衣侍卫鱼贯而出,穿过围观百姓自动自发空出的空间,消失在街尾巷角。
随后,那宿大人便张嘴十分不雅的打了个哈欠,又毫不避讳的伸个懒腰,一手撑在案上颊边,瞌睡了起来。
见他睡着,堂中之人便都十分安静的或跪或立在两边,连围观路人都纷纷散了开来,十分安静的离开。
人群散开,沈默回头,便看到不远处的树荫下,两个人一前一后的站在那里看着这边,在注意到沈默望着那边时也不避讳,前面那人反而冲着沈默勾唇一笑,笑的自是姿态万千,多情风流,引得几个躲在角落偷看的小娘子大胆的扔了几朵野花在那男人脚边。
沈默摸了摸眼睛上的黑布,向着那两人的方向走去。
他走的十分稳当,半点也没个瞎子该有的样子,也不知带那黑布到底是何意,在与那二人擦肩而过之时,沈默低头,当前一人袍角下两只锦缎靴面纤尘不染,踩在地上的姿势十分稳当,随后,他便步伐不停的离开。
这二人正是曾在沈默那里卜算过的唯二之一,凛暮和闻璞。
皆知当今帝君身有残疾,缺失一条左腿,可那凛暮双腿健在,走路稳健,“若为君者,亡国之命”的卦又该何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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