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父在村里唱戏唱出了名气,逢场就唱。张有志有什么不明白的就去问他,叔父经常表扬张有志天生一副好嗓子。
张琰吃完饭后,妈妈就把碗筷撤下了去。他抬起头问:“爸爸,你这么热爱戏曲,年轻时就应该去上艺术学校,专门学戏曲。”
“哪有这么容易?”这个话题一下子引起了父亲的兴趣,他跟弹簧似的从地上弹了起来,坐在椅子上摆摆手说,“我的少年梦想就是跟着剧团去唱戏。我小学毕业那年,咱们紫仙县剧团刚好招学,我听说招考点就在离周王村不到3公里的召公乡,就赶紧跑去找剧团。可是,当我赶到召公乡,那里却贴出了一张布告,说招考点又设在了县剧团。”
“召公乡那个招考点离县剧团有20里路,我是第一次一个人从召公乡朝紫仙县走,那一年我13岁。这个年龄的孩子都没出过远门,也不知道路,我就边问边走,到县城时已经是中午了。”张有志说,“我没吃也没喝,就这么一路问着走着,终于找到了县剧团,看见了戏台上的考官。”
第一次考县剧团的记忆一直刻在张有志的脑海里。他说,剧团虽然招秦腔演员,考官却要让大家唱歌曲东方红,不管男女都得唱。之所以要考这首歌,一是因为这首歌全国人都会唱,再就是歌里有高音,特别是“中国出了个”这句中的“了”字就是高音度。
“我不想唱东方红我要唱戏。”张有志说,“他给剧团的人这样说。剧团的人说,那好,你唱。我就唱了辕门斩子。唱完后,考官说我年龄不大,板路还这么好……”
说这话时,张有志脸上浮现着一种淡淡的幸福,这是一种纯粹而彻底的幸福,如湛蓝的天空般纯净,这是一种成年人脸上很少有的幸福,是一种历尽千帆,归来仍是少年的幸福。
张琰看着父亲的表情,仿佛能想像到父亲青春年少时的样子。
张有志侧了侧身,换了个坐姿,冲着张琰说:“我把辕门斩子唱完后,考官还是让我唱了一遍东方红。唱完后,考官让我回家等通知,说有通知了就来,没通知了就不用来了。”
“你等到通知了吗?”张琰问。
“秦腔中对须生的要求除了咬字准确、吐字清晰外,还要求高音清亮,中音丰满、低音醇厚。特别是,在演唱时要能根据剧中人物的需要,时而表现出庄重沉稳,时而表现出高亢有力。就是说,唱戏要唱得有腔有调,有节奏有韵味。”张有志说得非常认真,也很专业 他看了看张琰,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那张标准的国字脸上洋溢着淡淡的幸福。这种幸福在张琰的记忆里并不多见。
张有志把他的二郎腿换了个姿势,刚才是左腿压右腿,这会,就成了右腿压左腿。他说:“须生的大段唱腔能考验一个人的唱功,须生是剧目故事情节里的一条贯穿线,必须要不断地推动情节发展。其实在那个时候,我根本就不知道秦腔的这些理论知识,对舞台表演更是门外汉……我没有等到通知。”
刚才父亲脸上特有的幸福消失了,一丝忧伤浮在他那张标准的国字脸上。
这时奚秀红走进房子,她看了看张有志给张琰说:“你爸爱唱戏,也一直按着自已的性子和喜好就这么唱着。我跟你爸结婚后,还听村里人说起你爸年轻时的事,说他在田间地头、在麦场垛堆、在乡间小路上,到处都洒满了你爸稚嫩的唱腔,他就像一只百灵鸟,走到哪里唱到哪里。”
“气体冲出百灵鸟气管时,一震动,就能发出婉转动听歌声,这种本领与生俱来。那时,我觉得我就像只百灵鸟,唱秦腔的本领也是与生俱来的。”张有志回忆着自己的少年时代,似乎越说越起劲。
他在椅子上调整了一下坐姿说,“过了一段时间,我又去找剧团,他们说我的嗓子没有发展的余地了,就是因为东方红里的那个了字没有唱出音高。”
看前眼前的父亲,张琰突然觉得好陌生。在他的记忆里,村上每逢过庙会,他都会跟着自乐班的村民一起去唱戏。他一直以为,父亲和那些爱唱戏的村民一样只是玩玩,只是为了消遣消遣,没想到,这居然是父亲少年时的梦想,居然还有这么多的故事。
张有志微微停顿了一下又说:“就这样,我被刷了下来。当时我很失落,我真的很想唱戏,很想……秦腔梦一直萦绕在我这个乡村少年的心里,时时激荡在我的胸膛。”
“爸爸,后来你放弃了?”张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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