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站在忘疾山的一条小溪旁,据杜百落说这还是当初他把自己救回来的地方。
天气冷了,溪水便刺骨地凉。
林遥从溪水里收回手,站起来看着远处,对身后的柯木清道:“你胆子大的很,人间又不全是凡人,你明目张胆地出现在佛家地界,若被人发现了……”
“君上你也是魔界之人,不也明目张胆地出现在那里。”
林遥回头去看,见人神色冷然的很,连做样子的礼貌也没了,不禁哑然失笑:“你在气什么?”
柯木清伸手接了几粒雪,看着手道:“短短数月不见,君上就像换了个人般,那个穿绿衣的人,与君上倒是挺相熟的样子,恕柯木清愚昧见识短浅,君上与那人那般亲近究其是何关系?”
“他,”林遥顿了一下,“我的朋友。”
柯木清抬起头直视林遥的目光,像听了个天大的笑话一样,他把嘴角扯的跟抽筋一样:“君上的,朋友?君上何时心大到这种地步了,当朋友二字是随意取之的吗?那人不明不白德能几何,真心假意你可清楚……那我们算什么,我跟木阳陪伴你几百年,在你心里能担得上朋友二字吗,你对一个相识多久的人就认了朋友。”
“你说什么?”这哪是没有礼貌了,几乎就是要以怒气逼宫了。林遥虽然对他脾性有些了解,可以前终究会因着诸多原因从未撕破过脸面,柯木清也都冷哼着几句发个火就算了,可这种质问与不满一旦冲破了维持多年的平衡,那就一切都不一样了。
“我就事论事。君上您心性一向高不可攀,从未把别人放在眼里,我在旁侍奉多年,你倒也懒得对我假以辞色,虽说我为仆您为主,本不该要些虚名,可大殿下在的那会不是还时不时地以兄弟相称的吗。现在看来……倒一直都是我们妄想了,您还是您,哪是我们这些低等下人可以高攀的金枝啊。”柯木清往后退了退,似乎越说越难有气力。
“……不是。”林遥想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闭了嘴。
“我……我真的是……”柯木清喃喃自语,边说边往后退,看着就像是在远离面前的人一样,后面那些长满倒刺的灌木丛被他忽略殆尽,估计再退几步都能坐到上面去。
林遥喊他:“柯木清。”
可这人像被他一句话砸傻了,对他的话充耳不闻,林遥皱了眉:“别再退了。”
眼看那人被脚下一根藤蔓绊歪了,脚步直直往后倒去,林遥拽了左肩上的那两根长绳甩了出去。
红绳与白绳在半空中互相缠绞,忽在上面生长出无数银环,长绳从银环上穿过卷着拉伸成一个长鞭,像长了眼睛在柯木清腰际缠了一圈,林遥再用力一拉,就把要向后倒的人拉到了脸前。
“你做什么!”林遥收了绳用另一只手拽了他的领子。
柯木清其实并不在意,他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无论什么境遇下安然化解都是没有问题的,怎么可能被区区一片木丛伤害。
重要的是,林遥出手了。
他低下头看着少年手中的长鞭,那不是普通的绳子,自然也不是装饰。他心知这东西对林遥的重要性,一时之间百感交集。
“阡城你好久不用了吧。”
“……”林遥不说话。
柯木清把目光放回林遥脸上:“君上。”
他的目光像是在寻找着什么,要从林遥脸上看出点什么。可林遥自认脸上又没有花没有草,甩了他的领子背过身去。
“君上是认真的吗?”
“……”
“我是说,君上的朋友。”
林遥眯着眼睛,胸口重重地起伏了两下:“你以前不一直说我冷漠无情,对身边的人都视而不见。如今我只不过是承认有了个朋友你就这样质疑,是我在你心中连点人情味连点血温都没了,还是你非要逼着我在你身边讲木阳和你都是我的朋友你才相信,我自认没有多大热情迎合你们,可你也不能算盘否定我的一切,我有没有把你和木阳当朋友难道你不清楚?!”
这大概是林遥有史以来表现出来的最生气的一次,他面目冷惯了,什么都掩在脸皮下,实为猜不透看不透,偶尔的几下皱眉都显得稀奇生动,更别说这种明着使性子的事了。
也不知是该说柯木清心宽还是什么,他竟然有点开心,但最终被理智与情感把这跑偏的心绪拉了回来。
他伸了手想劝劝,伸了半截又垂下来:“你能这么说我其实挺高兴的,我们一直哄着你抬着你,大概是身份变了之后突然就离得有些远了,又因了些原因几个人都封了心事,可是君上,你也不能孤独久了就随随便便找个人当了朋友。你若是人界一个普通人便罢了,可你明明肩负重任一界之主,就这么交了个朋友同食同寝……连半分安危都不顾了么?”
“……”林遥看着这片地上染上浅白,拿起手里的“阡城”捏了两下,再往肩上一放,那左肩上就恢复了原来的模样。他转了身往一条小路上走。踩在草丛里踩在薄雪上,想象着杜百落说下鹅毛大雪的时候踩在上面发出脆响的画面。
他突然就不想计较了,柯木清不管语气好否差否,都是可以理解并不意外。一来他脾气就这样,二来自己确实没有尽到责任,与那个人相比之下实在没什么颜面反驳。炼骨山那一战真是耗尽了他半生的心力,他一个字也不想提一个画面也不想回顾,所以出来了就没打算回去。有时候就会想,原来抛弃了一切做个平常人也挺好的,至少没有了心中积压多年的魔障,自己还可以强大到保护别人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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