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何的背篼里,除了带来的东西,还有今天缴获的银元,压在下面的是手枪,手榴弹,子弹,刺刀。上面才是小簸箕,肉,电筒这些杂物。长枪捆成一捆,横放在背篼上,加起来要超过一百斤。老何前弓着身子背着它,只觉得越背越重,走不一会就气喘吁吁,他心想:背东西还不如挑担子呢?挑担子可以颤悠,走起来很轻松,可背背篼不能颤悠,是实打实压在肩上的。
老何喘着粗气,觉得背起来很吃力,他上气不接下气的,也没法说话,就默默地跟着他们走。可他心里在计算,过去打土豪,缴获的银元我们秤过,一斤有十八个半,七十斤应该是一千三百个左右,想到这里,他就开心的笑了。休息他大喊道:歇一会儿,走不动了。两个轿夫放下滑竿儿,就到边上撒尿去了,老何凑到老赵那里,带着几分兴奋,小声地对老赵说:刚到梯子岩的时候,没有钱急死了,你有伤,我干活也不行,咋办,还是应了那句话,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你猜,在那里弄了多少大洋,你先去尿泡尿,你回来我再去。他打发老赵走后,自己掏出烟卷点着,吐起烟圈来。等他们都回来了,他才慢吞吞地走去尿尿。现在什么问题都解决了,想到这里,他打了个冷颤,哎呀,路还长着呢,可不能麻痹大意,节外生枝。
老赵回来后,老何说:唉、原来只说地方不太平,要送送妹伢子,临时才决定,搂草打兔子,顺便搞他一家伙,当时嫌人少,才请你出山,不想歪打正着,这是天意,这就叫天无绝人之路。老赵笑着说:希望今后都能这样,事事如意,我们住在庙里,是沾了观音菩萨的光。老何一把垃起老赵说:走吧!就招呼轿夫过来抬滑竿。老赵邦老何提起背篼,便走到滑竿那里坐上,等轿夫抬起滑竿,就上了路。
老何问轿夫:走到天黑,能走到哪里?轿夫说:最近是凉水沟,还有二十里,天黑了也走不到。老何说:明天是中秋,今天的月亮也很好,走一段夜路也不要紧,后天是秋分,天就开始凉快了。老赵在滑竿上说:那观音阁破得很,四处透风,山上风又大,冬天如何过哟?老何说:我们还是争取,在冬天到来前,把房子立起来,茅草割得差不多了,再割一点,越多越好,茅草盖厚一些,冬暖夏凉。说到这里,老何叹了口气,他说:要是有能力,把观音阁也修一修,你看妙常也真可怜,哎!他又叹了口气,老何赶紧走了几步,凑到老赵边儿上说:你看出来没有?那妙常说话好像是我们那边口音呢。也是识字知书的,好像有些来历。老赵附和着说:我看也是。
老何感到,背篼越来越重,喘着粗气,也就懒得说话了,想起银元的事儿,心里又得到了安慰,辛苦点儿就辛苦点儿,再重也要背回家。这时,他又想起了妹伢子,又和老赵说起来,他喘着粗气,说话是断断续续的,他说:不知他们今天船能走多远?也就是一二十里吧,上水慢。明天上了岸,向东走一天,就到秀山了,我真舍不得他呢。说到这里,心里难受,两人也就不再说了。
一轮明月悬挂在天空,月光洒满大地,脚步声压过了虫子的嘶鸣,远处传来了,断断续续的狗叫声,他们终于走到了凉水沟。这是一个不大的村落,轿夫把他们抬到村中、一处门口点着二盏桐油灯的房前。门口有人招呼他们,问住不住店。轿夫粗声粗气地说:我们不住店,来你这里做哪样嘛。看来轿夫与店家很熟,老何连忙提醒,吃饭,吃饭轿夫就对里头的人喊:我们还饿着肚子呢,有菜没有。店家忙说:有、有,炖的狗肉。老何说:明天早上起早点,我们吃饱了才走,饿着肚子走不行。老何和老赵,只是中午在天口吃了两块苞谷粑,天黑前吃干粮,又没有水,咽不下去。老何又背得重,真是又累又饿。过去在部队上,那是家常便饭,经常是有一顿,没一顿的。今天实在是太累了,太饿了,巴不得马上吃的饱饱的。
店家很在行,他和轿夫嘀咕着,先说好价钱,不要吃下肚了拿不出钱来,他先问轿夫:你们四个人吃两顿,给多少?轿夫说:我们不管,是他们出钱。店家又来找老何商量。老何说:你做过生意没有?都是卖家先报价,买家就地还钱。你说多少?店家吭哧了半天说:今天有肉,你怎么也得给两块钱吧!轿夫跳了起来,开抢呀,老子一天累死累活才一块呢,我也不是第一回住你这里。店家说:撇脱一点,让你一半,一块,再不能少了,又是米饭,又是狗肉的,说好了,四个干号另算。轿夫说:一块钱能买二十斤米呢?一块钱也能买一条狗。店家有点急了,他说:你天天在路上跑,不知道行情?轿夫也不甘示弱,提高了嗓门说:我们不吃了
老何和老赵都饿了,老何就站出来说:不吵啦,不吵了,我这病人急着赶路,两块全包了,行不行?这已经高于店家的预期,店家忙说:行,行转身就进屋里操持去了。四人进到店里,才把东西放好,店家就拿出碗筷,接着端出一蒸子的米饭,最后才端出一盆香喷喷的炖狗肉。四人都饿极了,也没有客气话,各人就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吃了两碗,老何老赵就不吃了,吃个七分饱,轿夫多吃了一碗。安排好住处后,老何还是感到吃多了,就打着饱嗝,出来走走。
刚出大门,他就听到,有马蹄踢打地面的响声,他顺着声音找到屋后面的马棚,看到了一匹高头大马。他忙叫店家,店家来后,问客家何事。老何就问他:你这赤兔马怎么来的?店家回答说:买的老何过去,摸了摸马头,他说:这地方,地无三里平,路是坑坑洼洼,这马既不能拉车,也不能耕田,买来何用?店家说:你说的有道理,本地只是养牛,没有养马的,但这马,也不是一点用处都没有,驮点儿东西,总是行吧,靠遵义那边,人家就用来驮盐巴,要驮两三百斤呢?比肩挑背扛好多了。
老何扬起手,拍了拍马脖子,他说:这么高,两三百斤你扛得上去,也放不下来呢。店家冷笑一声:咳,活人能叫尿憋死了,过去是文官坐轿,武官骑马,他骑这么高的马,怎么上去哟,他不能找块垫脚石,或者踩着板凳上,总是可以的吧。我这马听话,叫牠趴下就趴下,几百斤重的东西,往马背上一搁,你也用点力,往上一送,牠就站起来了。老何感到奇怪了,于是问他:你们这里不喂马、这马从哪买的呀。店家说:上次有个客官住这里,没有盘缠了,作价二十块,我不愿意要,也没办法,把马就留下来了。老何十分惊讶,哦,你还不愿意要。老何问:为什么呀?店家说:你叫牠驮东西,还要人去牵马,干活要给他喂包谷、草料,也不省心。东西少了,还不如肩挑背扛省事呢。
老何笑道:你不要就让给我吧,这马通人性,和养狗一样。店家说:你真想要,我就成全你,但三十块不能少。老何心想,明天马就可以帮上忙,以后还大有用处呢,这钱也不能叫他这么容易就挣到了,于是说:你真是狮子大开口,抢劫呀,我看这马、是前几月那边打仗,捡来的,二十算了,好不好?店家摇了摇手说:太少了老何就趁热打铁,他说:各让一点,二十五吧。说完就装着回走,他一边走一边说:我也是乱还价,还没跟我兄弟商量呢!店家马上追了上来说:二十五就二十五老何转过身来,给了店家一根烟卷,自己也弄了一根,他划了一根火柴,把两个人的烟卷点着,他们吐着烟圈,又回到了房里,老板娘已把碗筷都收拾停当。老何对店家说:明天早上起来给钱,鞍鞯都有吧。店家说:那是带来的,我还自己做了一个驮架,驮架一边一个大筐,我留着也没什么用,都送给你吧。老何说:那拿来看看吧!店家说:我就拿到厢房去吧,你晚上就可把背篼里的东西,腾到里头。
老何走到厢房,人还没有进门,就听房里鼾声大作,两个轿夫连日辛苦,早就进入了梦乡。老赵还没有睡,他说:这肉今天晚上得煮了。老何说:事情多,一步一步来。我买了一匹马,这样我就少受点罪,一百多斤的背篼,我是受够了。老赵听了,一点不惊讶,他平和的问:多钱老何说:二十五、还有马鞍,驮架,一会儿店家就送来。老赵说:不贵,今后还有大用场,就那个马鞍都很值几块钱呢。店家拿来了驮架,老何惦起来试了试说:这么重,做这么结实干什么?店家笑着说:要驮三四百斤,不结实还行。老何说:还有两个事儿你给我办一下,我这里有十斤肉,是今天杀的猪,你帮我切成几大块,煮个七八成熟,我们带在路上好吃。还有个事儿,你这里有苞谷砂吧!用盐水泡十斤,做马料。店家问:不要草料?老何说:怎么不要,你多铡一点老何说完了,就去看马鞍,店家站在那里,没有走的意思,老何就问:还有事儿?店家吭哧半天不说话,最后憋不过了才说:你账怎么算?老何问:什么账店家说:这马料和煮肉的柴禾…,老何说:你帐也算的太细了,煮肉还有一锅油汤呢。你说吧,要多少?店家说:不要你多的,你再给一块。老何就欣然答应,店家就满心欢喜地拿着肉走了。
老何看着驮架发愣,他在筹划怎么装这些东西,老赵说:走长路,两边一定要平衡。老何指了指、鼾声如雷的两个轿夫,然后对着老赵的耳朵小声说:我要把银元分点出来,…老何要把背篼里的东西,都倒腾出来。老赵说:把灯吹了,睡吧!老何把所有绳子都解开,然后吹灭了灯。房间里只听到轿夫的呼噜声,他分派好后,再点着灯进行捆扎。然后再把这些东西,装进驮架的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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