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风拂帘,雪香漫扑花,棋子轻轻落,灯里静好时。崇庆殿的花厅内,绾绾与毓琳正偎在香椿流水榻上,青瑙浮花案旁弈棋呢。
“罢了,罢了,我又要输了,再不同你下了。”毓琳挟着丝绢,捧起手边的梅月玲珑盏,啖了一口樨清玉山茶。她穿一件杏色明珠缎衫子,一条绛熏纱绣金花茶褶裙,头上梳着近香若莞髻,髻上簪一对油青佛手簪。
绾绾笑了笑,自从棋盘上捡起了三黑一白四枚棋子,道:“流水不活,溯源无窍,这棋本就是死局。”她穿一件玉色瑞草缎衫子,一条文素笺燕裙,头上绾着云瑶髻,髻上簪着一朵烫丝梨花并一支梨珠水晶长步摇。
“娘娘们下了快有一个时辰了,必定乏了吧,用些点心罢。”晴柔说着,已将一碟栗蓉茶心糕端了过来,两个小宫女忙将一个青漆竹几轻巧娴熟地移到了椿榻旁。
“我是有些饿了。”绾绾笑着,便拈过了一块茶糕,吃两口又放到一边饮起了茶。
“娘娘可不是该饿了。”碧漪月眉轻轻一蹙,埋怨似的说道:“午膳就夹了几块豆腐,能不饿么。”
“怎么?害喜了,吃不下么?”毓琳亦拈着一块茶糕,关切道。
绾绾摇了摇头,道:“也没什么难受的,就是怕油。”
“从前我怀着幼怡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大约比你好些。怀幼忻的时候就轻松地多了,一点都没有不舒服。”
“有几天没见到她们了呢?皇上不是请了声乐署弹筝的伎人教习她们么?学的还好?”绾绾想到幼忻那调皮天真的样子,不禁笑了。
毓琳亦是一笑,应道:“幼怡还好,总是乖乖的,幼忻可就不大坐得住了,她喜欢你呢,说那伎人弹筝不如母后弹的美。”
“她想我了!”绾绾明眸一闪,有些欣喜:“我也想她呢,下次把她们一同带来吧,或是我去看看她们。”绾绾低下了头,想着两个小人一本正经危坐调筝的样子,脸上漾起了怀念而又慈爱的笑意:“我去看她们吧,从前我学筝的时候,也就这么大呢。”
“还有上次你送她们的藕丝荷叶衫,云衣荷花小帽,她们也很喜欢呢,连着穿了两三天,不舍得换呢。”毓琳又笑道。
“眼看着时节渐凉,我亦为她们准备了些应季的衣饰,一点心意。也都快好了,到时候一起带去吧。”绾绾想起那些小小的绸衫缎裤,绣带花冠,一面感慨这时光的推移,一面爱恋人世韶年的如花。不禁遥想道:“等她们长到我们这般年纪,该是怎样的婷婷美好啊,我多想看看。”
“你啊!”毓琳又饮罢一口茶,温柔道:“自然而然地,那一日就该到了,我是不担心的,想想你我,是如何到今日的吧,都为人母了。”
绾绾展眼一笑,神思道:“我离家进京的前一日,我娘将我自小穿过的衣服,玩过的玩具都拿来给我看,足有数十个箱笼那么多呢。有些事情,自以为是忘了,待看到那些旧物,却又想起来了。那熟悉与亲切,几乎都要叫人哭出来了。”绾绾现下说着,鼻眸一酸,亦是想哭呢:“我想带走了,我娘不许,哥哥还打趣我呢,说嫁妆已经够了,不能再添了。我现在这样留恋那时的心情,或许真都带来了,又不会再看了呢。”
毓琳听绾绾这样说,眼前又浮现出了那日在宫门前她自车帘中初见绾绾的情形,真华年长思,恍来如梦啊。她与绾绾虽都是十二岁就入宫做了后妃,但她母家就在京城,与父母弟妹们随时可见的,绾绾就不同了,该有快十年没见过父母了吧。她感伤道:“是啊,旧物与旧年,若腾挪了,就不好了。”
“若腾挪了,这记忆就该对不上了。”绾绾目光暗暗斜转,面上已生出了一层仰望岁华的虔诚与平和。
风声拂帘,泠泠摇笺。初红犹绿的枫叶自窗间飘下,落到了釉水青青的四季莲金鱼缸中。水波“咕嘟”一响,碧漪好奇地一望,便欲扑到那缸边,自被雨蔷拉住了。
“时辰不早了,我该回去了,我二妹毓玢今日进要宫看我,想也快到了。”毓琳说着,缓缓起身。
绾绾吩咐晴柔将一块云英紫烟墨,一封金粉落窗宣,一支朱檀兰蕊笔,一支金竹日见笔用一个玄漆贴螺钿棠棣的锦匣封了,交给了结香。绾绾笑道:“上次你说,令妹近来对书画很上心。”
“那我便替她谢谢你了。”毓琳亦是一笑,眼睫烁水,像知道什么似的。
只晴柔留心,这金粉落窗宣是宣州丹孟阁新进的贡品,翰林书艺局前几日才送来的,就只两封,一封前日给了煜臣了,这一封今日又给了毓玢,绾绾还说过要在这飞敷烟抹的金粉上画散花天女呢,怎得一封也不留?晴柔虽有些狐疑,却从不会妄问多言。
就在毓琳欲走时,黛儿忽慌慌张张地撞了进来,还带着流风阁的芳绣。芳绣哭个不止,说兮容在绣架旁晕倒了,怎么叫都叫不醒。
绾绾向雨蔷望了一眼,又惊又急。雨蔷想了想,不紧不慢道:“婕妤娘娘应该是中毒了,前几日我给婕妤娘娘诊脉,脉象尚安稳,除了虚弱些,并没什么大碍。”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