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下飞机以后,周雨的症状仍有残留。耳鸣与幻视都消失得很快,但脑部仍然持续抽痛着,像里面有一根大筋跳动不止。

为了维持血糖,他勉强吃下了飞机提供的早餐。但不知是食物本身的问题,还是他因虚弱而暂时性味觉失调,面条和肉酱尝来都如同嚼蜡,没有任何滋味可言。

也幸好尝不出味道,否则他可能会在飞机上呕吐。

无奈之下,他只能暂时放弃原本的计划,住进宾馆内休息。他的体质一向强健,也长期保持锻炼,这次贫血的严重程度实在超出预期。

入住宾馆后,周雨在床上躺了许久,头痛感才逐减轻。直到这时,他才想起自己的手机还在飞行模式。切换模式后,罗彬瀚的消息一条条冒了出来,问他到了哪里,情况如何。

周雨简洁地回复了两句,然后设上两小时后的闹钟,闭上眼尝试入睡。他已经很久没有睡好过,但也不敢再多睡。

半梦半醒间,半年前来的遭遇好像走马灯似地浮现在他眼前。

最初的一个月,是焦急,恐惧,愤怒,发疯地寻找。失败以后,才稍微冷静下来,开始从头思考起周妤失踪的原因。越是思考越觉得这件事不同寻常。

后续两个月是更细致的调查。周妤的身世、故居,周妤过去生活的全部轨迹。一切蛛丝马迹都要追踪,最后线索却断得干干净净。

再后续的两个月,老实说周雨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了。他只是机械地重复着一些无用之功。去警局询问、民间悬赏、委托私人机构,这些几乎都是一眼可见的无意义行为,他却还在一遍遍地做。

那只是为了不让自己放弃罢了。

五个月后,愤怒和恐惧都耗尽了。

人类的机能就是如此,无论多么痛苦的事,都无法使情绪一直维持在高昂状态。他所剩下的,只有悲伤和茫然而已。

放弃已经成为时间问题。

那一晚他喝了很多酒,想起很多往事。因为平时很少接触酒精饮料,他很快就半醉了,迷迷糊糊中去了周妤家里。

周妤的家在郊外,是一栋两层的别墅,从以前就只有父女两人居住。周妤失踪以后,别墅一直由周雨负责打理。由于这几个月的忙碌,他没有通知清洁公司过来,屋内的地板上已经积下一层薄灰。

他踏着灰尘走进周妤的卧室,坐在床边发呆。这个深蓝色的房间内充满了周妤的个人气息,书柜上的画册、喜姆瓷娃娃;床边插着的勿忘我干花;天花板上悬挂的蝴蝶风铃,绝大多数东西周雨都知道是怎么来的。

这个房间的主人,对周雨而言,既像妹妹,又像姐姐,有时候像母亲、友人,有时候甚至像恋人。在他的母亲陡然去世后,同名发音的、作为青梅的周妤,像是他渺小而昏暗世界里的一束光、一座锚,将那时混混沌沌的他拉住了、固定了,没有倒下。

是她救了他。

他想起某一个大学时代的中午,周妤喊他来家里玩。那一天的自己拘束地坐在书桌前的靠椅上,而周妤坐在床边,对着那面古董镜梳理长发。

当时她只穿了一件轻薄的蓝色吊带裙,露出浑圆的、白皙的肩膀。周雨不好意思盯着她看,只是低头,注视着地板发呆。

“我想把头发剪短些。”梳着头发的周妤忽然说。

周妤的头发很长,高中毕业以后就不再扎起来,而是如披着黑绸般笔直垂到腰间。以前周雨问起时,她说自己不喜欢去理发店,所以就一直留着。

他稍微侧了一下眼。周妤的背部被黑发覆盖,只能看见两侧的肩膀,那骨骼的走势让他想起蝴蝶。

“去理发店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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