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窦氏和父亲张安坐于主位,张汹张彰张婉分列对案,等着下人端着饭菜鱼贯而入,宴会便这么开始了。这次并非什么正式的场合,没有什么外人,只有一家人高高兴兴吃顿团圆饭而已,所以礼数上并没有那么多讲究。

所上的菜肴有烘烤的鱼肉,炖煮的狗羹,主食则是金黄的粟饭。这比起原来吃惯的酱菜要丰富许多。除此之外还有杜康酒,并未经过蒸馏,里头藏有些许杂质,因而度数并不高。

晚饭结束后,时辰已经相当晚了。往自己房间走,小瑶并未离开,还在门口静静地等候着。小瑶听到脚步声,知道有人过来了,慌忙走出来。府内并未有灯笼,漆黑一片不见五指,差一点张汹就要和她撞上。

张汹有些醉意疲惫,随口一说道:“我要睡觉了,你不去睡吗?”

“嗯?”小瑶又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话,对于她来说,深入骨髓的尊卑贵贱的概念,使她不敢有平等对话的想法。

张汹看了她一眼,示意离去,小瑶大概听懂了张汹的意思,正朝她行礼。

接着张汹推开门,却看见屋内空空如也,之前的木桶连同地上的水渍都消失得一干二净。回头看着小瑶小小的身影早已消失在夜色里,张汹心里一阵无奈,她根本没把自己的话当真,还是自己做了这些事。既然如此,自己又并不好责怪她什么。

在家的一夜就这么过去,第二天一早,张汹在房间内翻箱倒柜,试图找到一些笔墨,却毛笔都未曾见到。他一刻不停想将自己的文化课补上,这时候才发觉自己从未如此想要接触知识。

坐了半天,张汹最后寻到张安处。父亲张安正在庭院内召集人马,大约二十余人均站在树荫下,张安在他们面前讲些话。听到只言片语,张汹明白父亲又打算出走了,古时候做生意便是这样,车来车往,钱永远在马上。

等手下的行脚客们走散,张汹才慢悠悠走到父亲面前,说道:“阿父这次打算往北方去?”

张安说了半天的话,口渴了,拿起侍女的送来的水喝下,随后笑道:“你怎么猜到了?”

这一次张安的确打算往北方活动,北方的马匹以及辽东的草药人参均是赚钱的好东西,若是贩卖冀州兖州或者更南的江南等地,无疑会带来百倍的利润。

张汹回道:“我看这些行脚客们都是轮圈腿,骑马才会如此。”

张安对这个回答不置可否,继续说道:“此时已经七月末,天气已经不算太热,往北路途最近,关卡最少,大概能够在年关前赶回来。”

张汹脸色凝重,这时候依旧是重农抑商,乱世更是如此,商人的利益安危得不得到任何保护。被强盗打劫还好,若是被溃兵遇见,想找人说理的地儿都没有,“阿父,北方战乱难道还要冒险?”

张安又喝口水说道:“其实不算太过危险,只要不经过战场便是。做买卖没有不冒险的,到时候多带些人手便是。”

“对了,汹儿,你找我何事?”

“阿父,我……想购置一套笔墨纸砚。”

放下瓷杯的张安满脸怪异道:“汹儿,你寻笔墨作甚?难不成还会写字?”

早年张汹烧掉竹简的事让他心痛不已,也就绝了让他学文的想法,任由他练习武艺,因而花重金将他送入较为有名的师父身前拜师学艺。可今天,这才一回来便寻着先前深恶痛绝的笔杆,倒让张安一时间难以理解。

张汹也没有打算卖什么关子,老老实实交代自己想法,说道:“阿父,我想过了,不管行军打仗还是治国理政,都是需要识字认字。军中虽有文吏处理文书,终究没有自己书写来得准确方便,何况指挥军马要看几本兵书,若不识字当不得大用。”

张汹透露自己的想法,便是要扭转自己今后的人生轨迹。他说得并没有差错,若是不通文墨再厉害的将军也不过是力士可擒的武夫。

听完这些话,张安良久没有说话,最后咧开嘴笑起来,他仰面长笑道:“既然你想通了,有这番心思是极好的。你若肯往此处用功,为父定当全力支持。”

说罢,便不再言语。只是回到房间时,张汹看见里屋的桌案上摆满了一堆堆牛皮包裹的竹简,一旁放有几张麻纸和笔墨。小瑶站在一旁看着,并不敢随意动,她也知道这是很昂贵的东西。还未发明活字印刷,甚至连纸张都难以普及,一卷卷竹简都是一刀一笔挑灯刻写上去的。麻纸等物更是昂贵,一般的文书均是用竹简代替。

小瑶说道:“公子,这是刚刚管家送来的。”

一楼光线不好,张汹抱着沉重竹简登上二楼。这里有两扇轩窗,以及一副案牍,坐在此处刚好有一束晨曦照进身侧,光线通明。

跪坐在案前,小心拿起一卷竹简,翻来一看,只见第一句:“仲尼居,曾子侍。子曰先王有至德要道,以顺天下,民用和睦,上下无怨。汝知之乎?”

文字是用繁体隶书所写,刻在竹简上并不清晰,笔划歪歪扭扭只能够勉强辨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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