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肉之血,子夜招冥。这是人死后招魂的阵法。

在魂魄生前死的地方摆下阵,将魂魄的亲身骨肉置于阵法正中,用匕首割破肌肤。伤口不能太深,否则骨肉会血流而死,也不能太浅,否则少顷干涸,便无用了。淌至半碗左右之时,若是运气好,就能见到魂魄循迹而来。

此术法可以用在思念子女的鬼魂身上。

白练上写的是“商道长,久违”,可见这骷髅头是冲着商隐而来了。商隐同尸门有深仇大恨,那人怨恨心重,骷髅头恐怕是当年商隐所杀尸门中的人。骨肉之血,说的是商沉的血,而所招的冥,便是商隐的亡妻,他的娘亲。

他娘亲已经死去多年,还能招魂么?

“暗语说了什么?”扶铮皱着眉,顺手捡起一条白练,袖子微敞,露出手腕上又一条新疤。

商沉将那八个字说了。

扶铮听了也是一怔:“招你娘亲的魂?”

“不知道什么意思。”

“鬼鬼祟祟,真叫人觉得憋气,哪天他敢以真人现身,我把他的头削成两半。”扶铮将白练一扔,眸底乍寒,“一天到晚藏着掖着,有本事出来受死。”

“这就是疲军之计。”商沉慢慢道。

他们在明,那人在暗,谁都不清楚他是谁,有什么打算,有多大的本事。换做是商沉自己,只怕也要如此,今天闹出点事情来,明天再闹出点事情来,虚虚实实,让御虚道上下心力交瘁,疲于奔命,等把人的心全都拖散了,再突然间致命一击。

只是不知这致命一击是什么时候?

扶铮一皱眉:“也就你能同他耍这些心思。”

你不耍,我不耍,全都等死?他当自己很喜欢每天有事没事想这些么?闲来无事同素容种种葡萄,蒸蒸鱼,扯天扯地,这才是……

想着想着又想到徒弟身上去了。

“你近来性情开朗了些。”扶铮看着他哼一声,“以前你除了想便是想,寡言少语,好似人生无趣,近来还会有时笑一笑。”

“是么?”商沉嗤笑。

“大约是因为素容这件小棉袄。”

“…………”

“上次不小心伤了他,你告诉他,是我之过,今后必会还他。”

“你当他是个小气鬼么?”

“也是。”扶铮又道,“你道我那天为何不哄他?”

“……因为你没有教养?”

说话间四周突然肃静,商沉也立刻住了口,垂下头一言不发,随着道长们各自依照辈分长幼入座,左边扶铮,右边陆为。

少顷,只见商隐在大厅正中入了座,望着桌上的骷髅头和白练,言道:“尸门作乱,始于二十年前,道长们想必还记得当时是何种境况。”

在座的道长中有年岁的居多,有人轻轻一摇头,发出一声叹息。

“尸门之主名叫周衡,本是封山周氏中周常之庶子,后来因母亲之死叛出周氏,投靠尸门。尸门本以盗墓、炼尸、养尸为主,与其他门派并无交集,平时行事诡异了些,却也没有害人,多年来和平相处。周衡进入尸门之后,十几年间杀门主,夺位,改朝换代,誓要周氏血债血偿,其间对周氏子弟之残忍行径,不可尽述。”

一位道长轻声道:“贫道还记得,当年他将周常之长子挂于三丈高的木桩,十几只腐尸沿着木桩爬在他身上,在周常面前将他生生咬死。”

另一位道长小声道:“他母亲当年死得可怜,那本就是他家中的恩怨。”

“不错,本就是他家中的恩怨,因此开始时谁也不曾理会。”另一个道长道,“只是他后来因要杀光周氏的人,其间灭掉商家,毁了百多个静禅宗弟子,从此不再只是周氏之难。”

此话之后厅中寂然无声。商家是江南一个小小世家,本不惹人注意,只在庐中岁月静好。商家之错,错在周氏之女与商隐情投意合,下嫁商家。

而周衡叛出周氏之时,那下嫁商家的周家女不过是个襁褓中的婴孩罢了。

“静禅宗的随真禅师不过想要保得一个周氏婴孩的性命,却被他在水中下毒,当夜小和尚们惨死,腐尸洗门,当真可恨。”

商沉不语。

短短几句话,已勾勒出一个历尽磨难的少年性情大变,心思迷失,终至失常的过往。

一个道长说:“当年周衡自杀身亡,死后尸身在山崖下找到,的确是没了性命。人死不能复生,近来尸门作乱之事,总觉得是有人借机生事。”

“当年的腐尸之毒全都毁了,普天之下只有周衡能调此毒,除了他难道还有别人?”

“那当年的尸身又是怎么回事?”

“总不能是魂魄复生。魂魄要么超渡,要么化为厉鬼,夺舍、还魂都是虚妄之说,我修真界中并无此事。”

“魂魄夺舍,被夺舍者便是死人,死人之身不到七日便要开始腐烂,如今已经二十年了,他岂不是一架枯骨?”

“如果他一个身体接连一个身体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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