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家大爷二爷三爷,并三个少爷回来时,可真是好不热闹。

麻姑连忙要扶苏世黎下去,苏世黎摆手。

米家的事还没完呢。

果然大奶奶先不先就跑来与苏世黎说“一会儿伯父们换了衣裳,我再来叫你下去见人。”打趣道:“要不然脏兮兮见亲侄女他们都要不好意思了。”

苏世黎笑说“好。”

大奶奶便下去了。

四乐声问麻姑“男人丈夫,这有甚不好意思?”

苏世黎说:“她这是有事要办。”

果不然。这群人才刚进门,大概外头的衣裳都没来得及弹弹灰呢,三爷就闹了。

他一进门没看到三奶奶,原是一肚子火的,上楼问,也不晓得三奶奶是怎么说的,不一会儿他就气虎虎地冲下来,要找大奶奶的不是。苏世黎听着下头的响动,楼下怕要打起来,花瓶子都砸了一个。

有陌生的中年男人声音起此彼伏。大声呼喝。

过一会儿便安静下来,该是大奶奶在说话。声音低而细,上头到听不大清楚在说什么。不过三爷没再闹,钱妈上来把三奶奶请下去之后,才又重新闹起来。三奶奶一开始据理力争,后来却不管不顾地尖嚎起来了。躲在楼上的各玲忍不住,也跑了下去。

用老大的声音骂大奶奶不是好东西,还说边蔓面善心苦。说“我问她是不是中意人家,她自己说不爱巴结人的。再说我我也不故意摔的那一跤。就算是故意的,我想嫁得好,有甚么错?大奶奶什么好事都只想着自己,大姐姐的婚事多久了?一直说不下来。她一年说不下来,就拦着我一年不让看。十年说不下来,就要拦着我十年不成?便是皇家,也没有自己家的女儿嫁不出去,就让别人都不许嫁的道理呀。她若为我想半分,我会这样做吗?”

说着大概又往坐在地上开始蹬腿了。声音越嚎越大“你们自己扪心自问,给大姐姐都相看多少次了?她是要挑遍全城不成?等她稍微像样些的都挑了一圈下来,我再去捡剩?我不服,我不服啊!我也不是捡来的!同是米家的女儿,也就比她生得晚些,我便不是人吗?我们三房没有儿子,你们就都欺负我们!”

这时候三奶奶说话了,她对各玲说“你蔓姐姐脸皮薄,你也不是不知道,拿这样的话去问她?她难道要做不那些不要脸皮的人那般,说自己如何中意一个没见过的男人?你也不是总角之龄,这些道理不会不懂吧?”

又说:“如今不是老年候了,自皇帝陛下当政后女孩儿是嫁得一年比一年晚,到你们这一辈十六嫁都算早的,别人要说闲话,说家里不爱惜女儿。你看看对街孟家,你孟姐姐你知道的吧?十八嫁的。我原还想着,经着你蔓姐姐这婚事一说,咱们家对这省城里的人家也算是有了腹稿,过几年给你说亲就更稳当,好生生挑个好的。可万万没防,你才十三就急着要嫁人。还对我这个做伯娘的,有这么大的怨气!口口声声大房对不起三房。”

说着冷笑“算了,你一个孩子,还能自己想这些不成。总归是有人成天在你耳边说出来的闲话”

她说着扭头,大概是对着三爷道:“你自己看吧。我有没有诬陷你媳妇儿!老三啊老三,你扪心自问,大房这些年可有半点对不起你们的。但凡有什么事,哪一件不是我和你大哥担着,一心为你们着想,你在外头有了,有了孩子,我可曾在家里说破过?我为你们三房担了多少心?但凡有什么好东西,是不是紧着你们的。几十年下来没讨着半点好话不说,背地里是这样教的孩子!!?对我敬不敬的,这到也没什么呢。我有什么干系!可竟教孩子众目睽睽地,往人家男人身上倒。哪怕是半掩门,也没这么不要脸皮!左右我说她,她要闹事发疯,我是管她不住的,也没脸做米家这个掌家了。我没脸啊!我怕祖宗们要从棺材里爬出来,指着我的鼻子……”

后头声音渐渐下去,却听不太清楚了。

只听得三奶奶开始哭了。嘴里嘟嚷着什么“你在外面竟有了儿子?”要死要活,又说要杀了三爷,竟打了起来。

有个声音跟他骂了起来,是个中年男人,有点鸭音,大概是三爷“说你要叫我绝后吗?我也没把人弄到家里来,你放手!你再动手试试,我真休了你!”

后来三奶奶大概是累了,哭了半天,喊了半天,声音下去,气氛缓和一些,大奶奶出声,大概是叫三奶奶起来,还劝了她几句。

可各玲却骂起三爷,说“你半点也不向着我们母女。还不是外头有了人!孩子都二岁了!”喊着自己现在就要去杀了那个狗杂种。又骂了好多难听的话。

三爷恼羞成怒,说各玲这样全是跟她妈学的。这家是不能过了,这个女人儿子儿子没生一个,贤惠贤惠没有半点,除了打叶子牌,就是跟他打架,还教坏了妇儿,要不得了。

这一下便真的不成了。趁着这怒气,立时便叫随着一起回来的随身厮把绳子拿了,把三奶奶绑了,套了马车这就要送人回娘家去。

各玲疯了似的嚎“阿娘!阿娘!”咒骂大奶奶不止,又骂三爷。

鸭音男人怒斥“给我把她绑了,堵上嘴,还嫌不丢人吗!做出这种没有廉耻的事,沉塘也沉得!明日我就找个地方,把她送走。”

各玲还在挣扎,可过一会儿,声音就渐渐没了。

随后苏世黎便听见楼下有脚步声上来。像是抬着什么东西。

麻姑连忙跑去掩上门。

不一会儿那几个人就经过了苏世黎的门口,进对门去了。把人往屋里一推,说“三爷叫看好她。”大概是跟一直没出去的边蔓说话。

等这些人下去。麻姑问,还要不要打开门听听。如果门虽然只是虚掩,但声音都了很多,听不大清楚了。

苏世黎摇头。还听什么,三奶奶怕是不成了。

她来时看着米家这三位奶奶相互之间也算和气,可今日会成这样,必然是不是一朝一夕。想来大奶奶想赶三奶奶多时,只是找不着机会。声对麻姑和四乐说“她一会儿一定要私下对我说这是为我出气的。”

下头过了好一会儿,才完全安静下来。天快完全黑的时候,钱妈上来了,叫苏世黎下去吃饭,也叫了边蔓。

边蔓出来,与苏世黎对上,腼腆地对她笑“大姐姐我们一道去。”

苏世黎说“好呀。”谁也不提各玲。一道往楼下走。

饭厅摆了饭,米家的人都齐了,大奶奶老远就迎上来,对桌边米家的几个爷儿们说“这就是阿五的女儿,叫世黎。”

大爷眼睛一下便红了,扭头以袖掩面,大概是不愿意别人看到他感伤的样子。

大奶奶叹气,对苏世黎说“你大伯与你母亲最是要好。”拉着苏世黎过去,指着大爷身边的中年人说“这是你二伯。”

二爷看着是个四平八稳的性子,见到苏世黎并没太多动容,只是问她这些年生活得怎么样。然后叫了自己的两个儿子上前。一个叫得玉,一个叫得长。得长比苏世黎怕还大上几岁。已经成了亲,因为生意的关系,家安在海城。家眷也都在那边,不过大节不得回来。得玉却比苏世黎还些。总比边蔓都还要些,比各玲肯定是一点的。

认了这两个,大奶奶又叫她的大堂兄拉过来,叫圃齐。外貌已然快有青年人的样子。但还没有成亲。说是在城里的书院读书,准备要大考。

圃齐说话知乎者也,听他说话的人要是一个恍神,恐怕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了,但是大奶奶很引以为傲。说圃齐学问好,很得书院里先生们的喜欢,是大先生的得意弟子,到时候去大考,大先生还要与圃齐一道进都城去呢,必然是要高中的。

苏世黎向圃齐看,还以为他要自谦些,但也没有,他微微笑对于自己母亲的话,很以为然。

得玉和得长两人,得长有点闷闷的。跟苏世黎相互打过招呼,就没什么了。得玉话虽然也不多,但眼神灵活得很,与苏世黎对上,对她笑,还做鬼脸。二奶奶看见瞪他,他也不怕。

苏世黎明知道,却还是得问:“三伯却不在?”

大奶奶说“你三伯有些事要办。恐怕晚些再返来。”叫苏世黎坐,又叫二奶奶也上来坐。说“今日一家团聚,都坐在一起,凑个热闹。不必讲究许多。总归都是家里人。”

一大家子人坐在一起,还真有点过年过节的喜庆。也没有食不言的规矩。每个人都笑吟吟的,得玉话可多了起来,不停地讲在外头的见闻。他识完字也没读太多书,长年跟自己父亲省城海城两边跑,海城又是有对外的海港,所以见识广,什么奇闻异事、鬼怪精灵都知道,讲起来眉飞色舞。

苏世黎有时候也听得入神。她不晓得世上还有人眼睛是蓝的、灰的,头发是红的、黄的。虽然她以前在曹正书落在家里的书上,看到过画像,但是黑白的,也只觉得那些人脸长得凹凸有致罢了。

听得有趣觉得奇怪,因为得玉不穿洋装的。

得玉说“那些洋人的衣裳,只有他们自己穿才好看。其它人穿,能不像猴的少。毕竟我们长得不一样呢。人家腿恨不得长在我咯吱窝上去了。再说,穿那衣裳,拖个辫子也奇,西洋人总笑话我我们。我还是穿袍子好看。至少是咱们自己国的衣裳。”

二奶奶都笑“你也知道好看不好看。”

得玉瞪眼“那当然。”得意地说“他们的衣裳,是穷人穿的。为什么呢?但凡吃得好些,胖了半天,穿着就难看,不英挺了。我们的衣裳呢,是富贵人穿的,大肚子穿看着反而更有富气。”

大奶奶嗔道“原来说这么多,就是馋的。”笑着给他夹菜。

一场饭吃得都很尽兴。

饭罢,几个少爷说要会友的会友,说要读书的读书,都走了。苏世黎留下,和这些长辈喝茶。

男人在难免就要说到生意上的事。大奶奶想起来似地问大爷“那个说要入股的,却入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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