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的人影和陌生人的气息迎面覆压而来,端木舒惊叫了一声赶忙避开,但车厢狭小逼仄,她的腿还没来得及抽离,那人就已经倒下,小腿上沉重负压感传来的瞬间,端木舒只觉得全身的寒毛都倒竖起来,心脏简直就要从胸腔里一跃而出。

一声轻喝传到耳边:“姝君莫慌!”

这声音低沉而有力,端木舒惊得四散的心神暂且又压回了原位,但胸口依旧剧烈的搏动还是使她有些喘不过气来,她用双手按住心口,转头朝车外声音的来处看去。

此时斜阳欲尽,林中暮光转成了黑夜降临前的蓝紫调,渐冷的空气在林中酝酿起薄雾,染着暮色与枯藤杂树缠绕在一起,愈发使林中显得幽深莫测。

在这一片萧冷的暮色里,有个人手里牵着马正站在车门口。

那匹马正是驾车的两匹马中不见了的那一匹,那个人应是驾车出城后将她丢在这里不知去了何处的车夫。

但端木舒第一眼险些没有认出他来,并非因为光线晦暗,而是因为这在城门口恳求守卫们放行时看起来老实好欺的车夫此时好像突然变了一个人。

他的身子不再佝偻着,眼睛也不再低垂着,他脸上挂着的那副讨好的笑容此时换成了一派冷肃,这神情涤净了先前他身上的那股恭顺怯懦,使得端木舒心中都不由升起了一丝戒惧。

端木舒静静地打量着他,强绷着脸上的镇静,虽然眼前的男人让她摸不清底细,但那一声“姝君”里还带着恭敬,这是仆从对主人的敬意,谁也不知道一个遇事惊慌失措哭闹不止的小姑娘在何时会失掉这分敬意。

端木舒面容不变,她试着动了动自己的脚,压在上面的人也不知是死是活,竟然格外的沉重,她只得暗暗咬牙加了好几分力,这才缓缓将腿抽了出来。

有些时候事情就是这样奇怪,平日里有只臭虫落在你的裙摆上,你都可以毫无顾忌地大呼小叫,但是现在有个陌生男人死猪一样压住了你的小腿,你却得装作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免得失了作为主人应有的沉着与威严。

端木舒让自己的气息平和一些,问:“你去了哪里?这又是谁?”

车夫这才低头又行了个礼,道:“此事说来话长,此时不便细说。当务之急,还请姝君先下车去,主君的吩咐,属下不敢贻误。”

“父亲的吩咐?”端木舒将自己的裙摆也都扯出来,理了理,这才坐正了,冷冷抬眼道:“难道父亲不是吩咐你送我回青淄么?这事岂非已经贻误了。”

车夫看了看端木舒,又看了看躺倒在车厢中的人,抿唇不答。

端木舒这才回头仔细看了看,那人面朝下躺着,一动也未动,端木舒看不到他的面容,但从他蓬乱的头发和简陋的衣着看来,似乎只是个落魄的贫民。

但方才压在端木舒腿上的触感分明是厚重而坚实的,那邋遢的衣着遮掩着的并不是因为缺衣少食而消瘦单薄的躯体,而该是久经磨练的精壮身材。

端木舒犹豫了一下,伸出一根手指来。

车夫见她动作,出了一声:“姝君!”

端木舒没有停下动作,她的手指探到了躺着的人颈边,那触感还是温热的,尚有搏动,人还活着,似乎只是晕了过去。

车夫又道:“还请姝君先下车去,免得惊吓了姝君。”

端木舒正要收回手,躺着的男人忽然发出了两声略带了痛苦的轻哼,他的知觉似乎正在恢复,那是将醒的征兆。

端木舒只觉面上一阵风扑上来,门口的车夫已经一跃钻进车内,猛地将那人的双臂反剪到身后,用膝盖将他的双手跪压在脊背上。

原本就狭小的车厢此时更是没有了腾挪的余地,端木舒的背几乎贴在了车厢壁上。

“怎么……”那人彻底醒了过来,刚开口,车夫就一手揪住了他的头发,将脑袋提得高昂起来,一柄匕首从袖中滑出,抵在了那人的颈边。

男人的身子被车夫制住不能腾挪,连脑袋也动弹不得,只能盯着眼前车厢的壁,哑着嗓子道:“你,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把我抓到这里来?”

车夫轻喝:“你心里清楚,少装蒜!”

那人贴在车厢的地板上扭动了两下,但车夫的钳制有力而有效,他的挣扎只是徒劳:“这位大哥,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我老娘病了,我急着赶回去,全部家当只换了一匹马,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呵,这么巧,我们也是回乡探病!”车夫手上又用了一分力气,匕首在那男人的脖子上割出了一道血痕:“你老娘姓云?!”

一听这个“云”字,端木舒的心中就一动,但那男人却好像只是被吓得语无伦次起来:“什,什么云?我……我老娘,张!我老娘姓张!”

“少给我来这一套!”车夫手上一推,将那人的头狠狠地磕在车厢地板上:“我说的是淳南的云!说,信在哪里?”

“什么信啊,我真的不知道!”那男人的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他响亮地吸溜了一下鼻子,哀求道:“这位大哥,我真的没有什么信,我实话说了吧,我就是个替人在赌庄看场子的,平日里是干了不少坏事,那马,那马是我偷来的!但是你说的这我真的不知道!”

端木舒看了眼车夫,这男人说的倒是很像那么回事,车夫沉默了一下,然后移开了贴在男人脖上的利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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