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幼涵很小的时候,爸妈就带她去过北京,那时她觉得北京是个很遥远的地方,因为当时她坐的是绿皮卧铺车,走走停停晃了很久才到。不过她一点都不觉得漫长。从小她就喜欢坐火车,喜欢看窗外稍纵即逝的景色,也喜欢在火车上感受时间仿佛停滞了般的闲适。北京与家之间的火车,对她来说,就像一个时光使者,带着她不断地穿梭在两个世界之间。

这几年气候有些反常,小时候在课本里读到的动辄就白雪皑皑的北京也不下雪了,反而是温润的南方年年都有大雪。火车越往南走,积雪越多,俞幼涵看到白雪掩埋了山川、平原、丘陵、沟壑,不禁感叹,雪,真是唯一一个能让这个世界在一夜之间变得干净无瑕的东西。她看着远处另一条铁轨上的列车从雪白的天地间驶过,在想,不知道那里面是不是也有一个像她一样带着梦想而来,又满载疲惫而归的人。

俞幼涵一手拉着兜兜,一手推着行李箱,没在出站的人群之中。自从上大学开始,她就很少回家了。她对气味很敏感,她常常因为一个味道就可以牵出一段记忆。同样的,故乡也是有它的味道的,这个味道就像种子一样种在她的心中,无论走多久、走多远,她都不会忘记。她深吸了一口气,这个味道,让她感到好放松。

远远地,父母就看到了她和兜兜,他们兴奋地叫着兜兜的名字,冲他们挥手。兜兜这会儿也看到外公外婆,高兴地跑过去,他们拥抱在一起。俞幼涵笑了笑,也许这就是她一直在寻找的幸福吧。

走出火车站的时候,外面还在下着雪,但即便如此,却并不很冷,比起北京,家乡的气候更像一个温润的小娘子,让人感到舒服和安心。

葛青儿说的是对的,她是该回来休息一下了。

回到家的这一夜,俞幼涵睡的特别好。想来上次一夜无梦的睡眠,可能还停留在准备高考的时候。那个时候考学是她唯一的目标,也是唯一的烦恼。她还记得当时老师跟他们说,“等你们走入社会,有了家庭,你们会发现,现在的烦恼根本就不足挂齿”。那时,她并不太理解老师的意思,而现在,她懂了。

第二天早晨,俞幼涵是被饭香叫醒的,妈妈已经给她和兜兜做好早饭了。俞幼涵去卫生间准备洗漱的时候,看到妈妈正在给她洗内裤。

“妈,不用你洗,我自己来。”

“不用,我又没什么事儿,你赶紧去吃饭吧,都做好了。”

“我爸呢?”

“上班去了。他闲不住,再说了,他在家除了睡觉就是看手机,净惹我生气,还不如出去干点啥。”

俞幼涵笑了,“他出去工作倒是对他的身体和心情都好,省的在家胡思乱想,老惦记着他的病。不要太累了就行。”

“快去叫兜兜起床吃饭吧。快过年了,一会儿我带你去你姨姨舅舅家看看他们去,你都两年没回来了。我都帮你把东西买好了。”

“妈,过年的时候不是得见吗?干嘛这会儿还要去啊!再说了,他们的孩子过年过节的时候有来看过你吗?”

“我不管他们,反正我们自己要做好。还有,我跟你说,如果他们问你们能赚多少钱,你就说一年多少也能赚二十万,知道了吗?”

俞幼涵感到很无奈,但又无力反驳,“嗯。知道了。”

走亲戚,是俞幼涵最不想做的事。但是她知道妈妈是个好强又好面子的人,所以她即便是不想去,却还是随了妈妈。

对于她这种常年离家在外的人,亲戚之于她,还不如朋友来的亲近。所有的关怀让她都感觉很怪异,她真的觉得在这个世界上,最难相处的就是亲戚,你过得好与不好,在他们眼中总是不合适,总能挑出毛病。你没结婚的时候催你结婚,结了婚催你要孩子,有了孩子,问你能赚多少钱,够不够养孩子……亲戚们有股神奇的感知能力,他们总能洞察到你最不如意的地方,聊起你最不想聊的话题,让你无所适从。

在亲戚家,俞幼涵假装带孩子尽量避开跟亲戚们的正面交锋,在能言善辩的他们面前,她甘拜下风,她知道回避是最好的应对办法并且她没有心情,也装不出来一副养尊处优的阔太太样子。她听着妈妈眉飞色舞地跟七大姑八大姨讲着她的女儿和女婿多么地孝顺、多么地优秀、多么地能赚钱,觉得真的很好笑。

这时,正在跟亲戚们吹得热火朝天的妈妈转头叫了她一声,“幼涵,我说的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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