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奴婢是说您下次再去,保准艳压全场……”

纪烟雨素手轻轻拂着镜面。

是啊,前世就是这个场景,自己年轻气盛,硬是不听邓嬷嬷的劝,非带病参加这劳什子的宫宴。

见到了那人,后来也算得尝所愿,只是咳疾倒是大半年才好利索,还种下了病根。

今日想来,自己费心费力得到的一切都是镜花水月,不值一提。

幸得佛祖保佑,重回十四岁,自己定要离皇宫远远的,安然度过此生才是。

想到此,纪烟雨用素衣抿了抿眼角,正色对青儿道:“你家小姐哪里那么小气,借就借了,没什么了不起。傻丫头,地上凉,还不起来!”

青儿嘴巴张得老大,小姐平日里最烦纪青虹,今日却怎么啦,身不由己地站了起来。

只听纪烟雨问道:“祖母在哪?侯爷在何处?澄哥儿在干什么?”

青儿麻溜答道:“老祖宗去家庙上香了,说是拜拜菩萨心安,侯爷跟清客们在书房呢,哥儿今天早起来了一次,白天一直跟着夫子读书,这个时辰,想必还在温书。”

纪烟雨点了点头,看了看桌上的汤药,双手端起,吹了吹,抬首一饮而尽。

在青儿惊诧的目光中,她施施然又飘回了床上,闭上双眼。

自己还活着,真好。

这里不是冷宫,真好。

祖母和爹爹还在,澄哥儿也在,真好。

…………………………

半个月后,城郊白马寺。

清明已过,正是春光灿烂的好时节。

“你这孩子,这两天才大好,就跟我出来礼佛,虽说已是三月,到底春寒料峭,倒是依着古人,捂一捂的好。”

“老祖宗,烟雨这回好的这般利索,还不是您替我求了菩萨,我要是不来拜拜,岂不是那忘恩负义的人了?”

“就你会说话,呆会儿子可全是斋菜一个肉末没有,你要是犯馋吃不动,我可没办法。”

“哪有的话,白马寺的斋菜冠绝京城,我倒是要尝上一尝。”

“这皮猴儿,怪倒巴巴地跟我来了,原来不是为了菩萨,竟是为了斋菜!”

“老祖宗,唉呀,不跟您说了!”

老侯夫人一把将自己这个最疼爱的孙女搂入怀中,这个孙女一向要强,要不是生了急病,前儿的宫宴那是一定要去的。

想罢,一边摸着纪烟雨的秀发,一边斟酌着说:“烟雨啊,上次宫宴,你虽然没去,可是皇后和薛妃娘娘都问了你了,让我下次带你去请安呢。”

纪烟雨心里一暖,没有答话,只深深地把头埋在老侯夫人的怀里,细细地嗅那如有若无的檀香气息。

春日骄阳透过纱窗,淡淡地洒在两人身上。

一起用罢斋饭,又在三大殿礼了佛,听着主持讲了一番因果,老侯夫人就有些倦意。

主持也是有眼力见儿的,赶紧引一行人到了早已备下的静室。

老侯夫人又吩咐了手下几个老嬷嬷,众人都是跟着出来惯了,忙一一应下,带着烟雨退了出来。

老侯夫人只叫了丫头捶腿,便歪着睡了。

嬷嬷们问烟雨可愿到后院赏花,毕竟永定侯府的家人已把这白马寺里里外外清了场,没有外人了。

纪烟雨依稀记得这千年古刹的后院倒是有几株玉兰,忙颔首称是。

又笑着嘱道:“不过是去后院走一遭,片刻回来,嬷嬷们也劳顿了,不如先去休息,让邓嬷嬷青儿几个跟着便是。”

几个老嬷嬷早就累了,忙不迭告罪,退了下去。

青儿拍手笑道:“多亏小姐机智,把老嬷嬷们打发走了,要是她们一直跟着,多行一步路,多说一句话都不行,没趣的紧。”

邓嬷嬷咳嗽一声:“休得言乱语,要让彭娘子听到,罚你月钱。”

邓嬷嬷是纪烟雨的奶娘,青儿打小伏侍烟雨,知道邓嬷嬷是刀子嘴豆腐心,也不以为意,反倒跟烟雨做了个鬼脸,惹得旁边莺儿、柳儿笑个不停。

大家玩笑了一番,便踱入了后院,只见一株株玉兰,开的娇艳欲滴,却似冬月暴雪压满枝头,纷纷赞叹不已。

纪烟雨在短短半月内经历了死而复生,眼见春光正好,耳边鸟语花香,又有从前的仆从围绕,心里说不出的自在惬意。

大伙正争论摘哪一朵花簪在烟雨头上,不妨从斜刺里窜出个小男孩。

这男孩四五岁大,许是忽然见了这么多人有些慌乱,左奔右跑,竟是一头扎进了纪烟雨的怀里!

邓嬷嬷一把拎起小孩的衣领,将他拽了过来。

小孩一抬头,一边挣着邓嬷嬷的手,一边口中发出“嗬嗬”的声音。

却是个小哑巴。

纪烟雨低头凝神细看,犹如五雷轰顶,一把用手帕握住了自己的嘴!

这个男孩不是别人,却是自己前世和那人唯一的骨血,刘愈,小名虎哥儿!

这半月来,自己时不时在噩梦中惊醒,不知自己死后,那人却是将虎哥儿如何?

毕竟生母被赐死,虎哥儿太子之位也不保了,虎毒不食子,大抵最差被废为庶人吧。

可是一个未成年的孩子,在风云诡谲的后庭,不用说,也知道面对的是什么。

纪烟雨看着这张熟悉的小脸,情不自禁地弯下腰,用素手抚摸着他浓浓的眉毛和高挺的鼻梁,泪眼婆娑。

孩子,是你,是你来寻母亲了吗?

虎哥儿看到纪烟雨,眼睛瞪得大大的,停止了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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