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瑾儿依旧很平静,看起来丝毫不在意的样子。米林逐渐严肃起来的样子,已经很好地出卖了他自己。
他认识,而且还是个不怎么愿意被提及的一个人。
“莫峰,莫峰,是谁来着。啊,好像是你妈妈曾经的同学,这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吧,哎哟对,太久啦,都快想不起来了。瑾儿你这是怎么知道这个人的。”
外婆有些局促,米瑾儿终于把目光从米林的脸上移开,看着外婆,笑了笑说。
“过了二十年外婆还能记住这个人,说明这个人很重要,对吗?”
外婆被这句话噎住,说多错多,她现在有些后悔自己上前接话。
“你是怎么知道这个人的。”
米林有些严肃地说到,语气冰冷得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米瑾儿从衣兜里拿出一张照片放在饭桌上,米林看着照片有些迷惑,米瑾儿伸手把上面那张合家欢的照片移开,米林看到照片时的表情跟不久前米瑾儿看到照片时的表情如出一辙。
那张已经有些泛黄的老照片在实木八仙桌上显得有些单薄。
没有人会想到,在这张照片的背后,还藏着另外一个世界。
“越来越不像话了。”
米林竟找不出其他能说的话。
“我在自己的家里找东西,哪里就不像话了。所以现在能告诉我了吗,这个莫峰,究竟是谁。”
米瑾儿不想跟自己的爸爸讨论教养这个话题,她只想听他亲口说出这件事的真相。
“谁也不是,你没必要知道。”
“所以爸爸是第三者吗。”
又是一个出乎人意料的问题。
“胡说什么呢!”外婆终于忍不住出口制止,自己的外孙女怎么越说越离谱,“这个莫峰只是你妈妈曾经的一个同学,什么第三者,哪来的什么第三者!”
“瑾儿你究竟想知道什么。”
看着米瑾儿一副不打破砂锅问到底决不罢休的架势,白云涵知道不拿出一个解释,今天局面是结束不了的。
“真相。妈妈自杀的真相。”
“胡扯。”米林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说这些话,心底里最不愿意提及的那样东西正在慢慢复苏,那些荒唐的想法不自觉地从脑子里跳了出来。
“你妈妈是发生了意外,哪里来的自杀。”
米瑾儿又笑了,这次是赤裸裸的嘲笑。
“意外?当时我就在她身边,发生了什么我记得一清二楚。我才是目击者,不,我是当事人,没有人比我更有资格说她是意外还是自杀!”
这件事究竟对米瑾儿造成了多大的伤害,竟然现在才被人想起。亲生母亲当着自己的面投入早春那冰冷的河水里时,年幼的孩子究竟在想着些什么,她是不是只会站在那座桥边,一遍一遍无助地叫着妈妈。没有人能体会米瑾儿当初的恐惧与难过,不仅仅只是她失去了一个从小就对自己冷淡的母亲,这还是一条人命。
所有人都沉默了,连没听懂他们说什么的小表弟也坐在一旁乖乖地保持着安静,被这剑拔弩张的气氛所震慑着。
“所以现在能说了吗。”
米瑾儿竟然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所以故事应该是这样的吧。
爸爸爱妈妈,而妈妈却一直爱着那个莫峰。曾经妈妈和莫峰也是一对甜蜜的恋人,不知是什么原因分手了,而妈妈,怀着报复的心态和爸爸结婚。
可惜她错了,莫峰早就已经不在这个城市了,早就不再跟她联系了,在生下自己之后,患上了那个叫做产后抑郁症的东西。本以为会痊愈的思念,结果伴随着疾病越陷越深,到最后一发不可收拾,逐渐加深了本应在两年内就痊愈了的,抑郁。
这一切都得到了解释。
为什么爸爸会在自己两岁时从海城搬回这里,为什么外婆总是习惯地锁着大门,因为他们都知道,迟早会有那么一天。
所以这究竟算什么。狗血言情小说加家庭悲惨剧吗。
“瑾儿……”
感觉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外婆有些艰难地开口。
“你要相信妈妈,那真的是一场意外。莫峰早就跟我们没有任何牵扯了,他真的只是你妈妈的曾经的一个同学而已,仅此而已。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大家都放下吧,放下吧。”
放下。
是啊,我们都放下了,可唯独这个人放不下。
米瑾儿收起脸上的嘲笑,怜悯地看着她的爸爸。
“莫峰是谁不重要,妈妈怎么死的也不重要,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我们都已经接受了既定事实。可是爸爸你呢,你究竟在怀念着些什么?”
米林心里五味杂陈。放下吗?有些东西在变成了习惯之后,已经很难再去改变了。这些习惯既然无伤大雅,又有什么理由一定要去改掉呢。
“我早就放下了。”
骗子!
看到这样的父亲,米瑾儿的气不打一处来。她近乎有些疯狂地跑去父母的房间,把那些笔记本还有那一直没有离开过书桌的白瓷瓶拿出来放在餐桌上。
“为什么要一直骗自己,她已经不在了,不在了!你的花她看不到了!”
“为什么到现在还在欺骗自己,你为什么就不肯醒一醒,我的妈妈,一直都没有爱过你,她用自己的生命来向你证实了这一点,为什么你还是这么执迷不悟!”
米瑾儿浑身发抖。她想哭,她的爸爸如此的骄傲,这个世界上不应该有人能来伤害他。她想笑,自己的母亲居然为了这么一个愚蠢的理由就结束了她的生命,根本就不顾及她的死究竟给这个家庭带来了什么。她觉得自己的父亲既可笑又可怜,她觉得自己的母亲既可恨又无奈。
“瑾儿,不要再说了……”米林已经在极力克制自己内心翻滚的情绪。他希望今晚还能平静地吃完这顿饭,明天又是正常的一天。
“为什么不肯回海城,为什么要为一份,如此可笑的思念毁了自己的未来。你真的甘心就一辈子在这个小县城做着外科医生吗?”
“她已经死了,死了十年了。”
“没有了她,你还有我啊,爸爸。”
米瑾儿的眼泪终于再叫完这声爸爸之后掉了出来。她也不想把这些伤口拿出来再展示一遍,可是已经化脓太久,不狠心下心挤掉,就永远不会好。
米林看着自己的女儿,他知道女儿恨她,他也知道随着时间的流逝,总有一天他也会不再思念,他也会渐渐遗忘。
遗忘,就是放下。
“我只是……想记得她……久一点……”
久一点是多久?
十年?二十年?五十年?
米瑾儿彻底没招了,随爸爸去吧,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她无法与他感同身受,她所有的不理解终究还是化作了对自己不负责任的母亲的怨恨。
“她根本就不爱你,不爱你,不爱你你知道吗。”
一个巴掌在意料之中地落在了米瑾儿的脸上。这么多年来米林一直都舍不得责骂自己唯一的女儿,更别说动手打她,所以他没有掌握好力度,这一巴掌,打得米瑾儿的左耳嗡嗡作响,甚至嘴角流出了一点血丝。
小表弟的哭声把所有人从震惊中拉了回来。
“你这是干什么!怎么能动手呢!”外婆心疼地上前查看米瑾儿左脸,心疼的再也忍不住了,一边轻抚着米瑾儿的脸,一边擦着自己脸上的泪水。
“姐夫别生气,小孩子家不懂事乱说话,千万别冲动。”白云涵一边抚慰着大哭不止的小表弟,一边密切关注着自己的姐夫,怕他压不住火气做出无法挽回的决定。
米林跟米瑾儿两个人,都不是那么容易服软的性格。
米瑾儿闭上眼,深吸一口,然后缓慢地呼出来,拉下外婆的手,坚定地看着米林。
“为了一份根本不存在的幸福毁掉现在的幸福,你就守着你的思念继续活下去吧,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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