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意识地滑动网页,也不知道有多少信息量从眼睛入了脑子。直到平次的电话进来,办公桌连带着胳膊肘,都被突如其来的震动惊得一僵,言青川这才从无意识的木然里悚然清醒。

她有点心虚。

边起身边按下接听键,从座位往外走,若无其事地“喂”了一声,且不等那边有声音,又以咄咄逼人地补了一句“怎么这么久”。

电话那头好一阵没声音,只有志玲姐姐温柔亲切地提醒着“前方红绿灯靠左行驶进入XX路,300米后达到终点”——两人像是给美女捧场的欢客,非要等姐姐咏叹调完,才肯吱声。

“听见了没,赶紧下来。”平次压根不理会她的“挑衅”,还“怎么这么久”,以攻代守这招多少年了还没用旧。

言青川慢腾腾地回桌上收视东西——其实也没什么要收拾的,今天拢共就从包里拿出过电脑——悄没声儿地下楼。

等电梯的档口倒是遇到几张熟脸,彼此笑得一脸暧昧,心照不宣地挤眉弄眼,直到进了电梯厢才有人开口。

“天气真热啊”,有个女孩淡淡地抱怨,“还得跑到艺术区去,一个画廊开业酒会,这要是安排在草坪上,可不得被蚊子咬死。”

言青川从并起的电梯门反光里瞥过一眼。

艺术不是《C?ur》的每期固定栏目,但基本也是隔一期会有个4到5P的专题展和艺术家专访,所以三不五时她也有艺术口要跑。画廊开业酒会不少见,邀请函上通常会有dresscode,款式或颜色,哪怕没有特意注明,赴宴者也多少会有“穿稍微正式点”的自觉,更不要说《C?ur》里的一干同僚,没有最浮夸,只有更浮夸。

而这位带着些解释又带着些炫耀的女孩,很显然并没有一场酒会要参加,可能因为年纪尚小、工作时间不长,对于迟到早退还被同事撞见的事,还不熟稔罢了。

言青川与她目光一错,笑着说了句,“是挺热。”

但到底有看不惯的,在电梯停在11层上人的档口,凉凉地接一句,“我倒是没活动要跑,就去隔壁接娃回家,省得一会儿高峰期堵车。”

言青川随着上来的人流往里笼了笼,后退着四下看看会不会踩着人,扭头和刚才说话“要接娃”的人,眼神撞个正着。

是珠宝口的“老人儿”,走廊里遇上会称呼一句“琴姐”,利索泼辣的本地土著,言青川猜测要去接的娃应该是上幼儿园的老大,她记得去年琴姐肚子又大过一回,看朋友圈晒的是个女儿。

没理会琴姐的眉眼官司,她照例笑着叫了声“琴姐”,“看你晒二宝,长得好可爱,眼睛真大。”

这倒是实话,琴姐自己就是大气夺目的长相,现在孩子营养都好,白白胖胖的,怎么看怎么喜人。

孩子被人夸了,琴姐自然是喜不自胜,谦虚地说了几句“不好带,娇气,晚上闹得不行”,也就承下了这份夸奖。

但“老人儿”毕竟是“老人儿”,职场里自有一通她们的处世哲学,像“要去参加酒会”的女孩这般“不讲规矩”的,她们也不介意教教她“做人”,至于会不会伤及无辜,不好意思,不在考虑范围内。

“小言你也有要去艺术区吗?我记得你也负责艺术栏目,写得好,我每次都看。下次我这边有珠宝投放,你来采采设计师呗,肯定比我手底下写软文的强,给你算稿费。”

冷不丁被cue到,言青川惊诧之余又有些哭笑不得,为着这么些肚皮官司、口舌之快的挣个输赢,怎么今天一天都耗在这些事里了?!早知道走货梯,人少还宽敞。

“家里人来接我吃饭,就偷偷早个退,嘿嘿嘿嘿。”她一脸憨样地把话捅明,也不多接话茬。

琴姐深看了言青川一眼,嘴里还亲热着,到底没有不依不饶,捏着她的大臂说了句“你这妹子倒是老实”,电梯“叮”地到了一层,人们鱼贯往外走,琴姐跟着走了两步又停下,按过隔壁一台可以下到停车场的电梯,继续等,“快去吧,别让男朋友久等。”

言青川扯了扯嘴角,没多解释,嘱咐了句“开车注意安全”,便刷卡往外走。

“要去参加酒会”的女孩在她右后方半个身位,表情看不大分明,也不知道有沒有被“老人儿”争锋相对的尖锐做派吓到,还是压根没听懂刚刚那番你来我往。

她想起来自己刚来公司的时候,傻乎乎的看不懂肚皮官司,要不是当年带着的师傅从旁指点过两句,后来也隐隐约约能从“黑话”里听出个高低,不知道要闹什么笑话得罪什么人。

这个行业已经算相当宽松且宽容的职场了,但有人的地方,又哪里避得开。

不过越是年轻新入职的“小孩儿”,应该越不在意“老人儿”们才执着的那套国企范儿,琴姐今天怕是演给瞎子看了,言青川想着。

平次的车停在把脚辅路与主路口,接上她就能直接左转奔三环,要是进了辅路,得折腾一圈才有地方掉头,这是在多次实践后两人摸索到的理想位置,但是那里不合适久停,她看到平次那辆烧包车立马提了速,佯装加快脚步小跑过去。

“亲爱的,接我的车在那边,先走了哈”,她没忘记回身招呼一句。

女孩顺着眼神方向望过去,闪了闪神,嘴里说着“我叫的车定位也在路边”,便抬脚跟上。

言青川没过多理会,心里算着刚刚收拾东西等电梯下楼花了不少时间,肯定得被平次白眼翻天上,自己要怎么先发制人才能逃掉一顿数落。

快步走到副驾边上,拉车门,没动。全遮挡的玻璃贴膜,从外面也分辨不出“司机师傅”的“音容笑貌”,言青川扣了两下窗户,虽然看不清楚车内情况,但感觉是“司机师傅”打量了一眼,晾上两秒才听到很闷的解锁声。

像找到了依仗,气鼓鼓地打开车门,直到在副驾上坐好才把阳伞收起来。“外面多晒呀你还不赶紧给我开门,我要是起疹子了就找平叔叔告状。”

正准备关门的档口,“要去参加酒会的女孩”恰巧走到门边,顺着半敞的车门往里瞄了一眼。

“先走了哈,回见”,言青川客气地关上门。

“同事啊”,平次松开档,一打方向盘就往前飘去。

电动车的车内空间有种被过滤般地静,窗外分贝都像不敢高声语似的,蛰伏下来。

“嗯,下电梯碰见了。不过就是个脸熟,叫不上名字,刚来没多久的小孩儿吧。”被这么一打岔,她又忘了要“兴师问罪”,谈话节奏被平次顺利接管。

“叫别人小孩儿,说得你多老似的,还不也是个小孩儿。”

被夸是“小孩儿”,对任何已成年,尤其是奔三的女青年来说,都是一种很难不喜滋滋的恭维,“我资历老嘛~”,言青川笑得牙都藏不住。

平次施舍了一份余光,罕见地没有穷追猛打。“礼物在后座,自己拿。”

听见有礼物,喜滋滋叠加喜滋滋。

后座除了靠背上平摊着一件衬衣——衣架是柔软缎面全包的,衬衣肩部被温柔却有力地撑起,留不下半点折痕,言青川撇撇嘴,心里碎叨了一句“骚包”——外,还有一只手柄藤编包身帆布材质的大托特包,敞开的包口,露出一截牛皮纸袋平整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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