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堂过后,及至酉时,也就是下午五六点钟,击鼓散衙。
徐能直接回了后宅,凌蒙则来到知县衙签押房,见陈玮、陶然二人已将状子都处理完了。
“这么快?”凌蒙有点惊讶。
陈玮拱手笑道:“下吏原本就是刑房书办,对这些词讼之事甚为熟悉。凌师爷别看这些状子数量繁多,其实是有窍门的。”
“哦,有什么窍门?”凌蒙问道,有了点兴趣。
陈玮抄起一张状纸展示道:“凌师爷请看,就像科考文章都要分成八股一样,这状词也是分为十段。”
“第一段,‘朱语’。便是点明主旨,提纲挈领。不过‘朱语’多有夸大空泛之言,不可尽信。”
“第二段,‘缘由’。便是阐明事情的起因、经过。”
“后面还有第三段,期由;第四段,计由;第五段,成败……”
陈玮将状词分拆讲解了一遍,总结到:“看状只需扫一眼朱语和缘由,便能大致知道所讼何事。若不是什么大事,后面就不必细看了。”
原来如此,凌蒙点点头,说了声:“受教。”
果然,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专业的事还是应该由专业的人来做。
陈玮讲完之后,又从状纸中挑出两份递给凌蒙,说道:“凌师爷,这两份是下吏阅览之后,挑出来需要明日处理的。至于剩下的状子,无需受理。”
“这又是为何?”凌蒙就像个求教的学生。
陈玮娓娓道来:“我大明自立国以来,于各乡里设立‘旌善亭’、“申明亭”,用以旌表善行,申明罪过。按照规定,诸如户婚、田宅、殴斗等纠纷,理应先由地方乡绅里老在申明亭前进行调解决断。若是当事人不服,才能诉诸公堂。”
“那些剩下的状子都是邻里纠纷,其中一些甚至是无理取闹,大老爷不必受理。直接驳回,或是交由地方里老处断即可。”
原来还能这样处理?
凌蒙茅塞顿开,就说嘛,这么多状子,知县一个人哪里处理得完。
他不知道的是,明朝这种规定,倒不是为了给知县减轻工作负担,主要还是古代的息讼思想作祟。
孔夫子曾说,听讼,吾犹人也,也必使无讼乎。
儒家人认为无讼是理想社会状态,诉讼越少,说明民风越淳朴,社会越和谐。
反之,诉讼越多,则说明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刁民太多,民风浇薄。
所以要千方百计地设立诉讼门槛,阻止百姓告状,从而构建一种表面上的所谓和谐社会。
既然状子处理完,陈玮又寒暄了几句,便与陶然一起拱手告辞。
只是刚走到门口,陈玮又折返回来说道:“凌师爷,不知今晚可有空闲?”
凌蒙晚上倒没有什么事,这个时代没什么娱乐活动,漫漫长夜还真是挺无聊的,便答道:“怎么,陈令使要请客吗?”
陈玮笑道:“正是。凌师爷初来此地,想必还没有游过县城。这青阳县虽小,可也有不少值得消遣的好去处。趁着今夜,不如由我带凌师爷探访一二。”
凌蒙听他那讨好的语气,心中了然。
这陈玮刚刚被知县大人提拔,正上赶着想表忠心呢。
只是知县大人高高在上,他一时接触不到,便将主意打到自己身上,想跟自己拉拉关系,套套近乎。
这倒也是人之常情,凌蒙也不好冷落了他,便也笑道:“今晚正得闲,那就一起去吧。”
陈玮笑容更灿烂了,又向一旁木愣愣的陶然邀请道:“陶兄,你也一道去吧。”
陶然为人比较沉默,此时被他邀请,脸上表情有些挣扎,张了张口,最后还是拒绝道:“不了,我家中正好有事,你与凌师爷去吧。”
陈玮会心一笑,附在他耳边小声道:“我知道陶兄手头不宽裕,你且放心,今晚费用都由我出,不让你花一文钱。”
陶然原本还有些犹豫,但听他这么一说,坚决摇头道:“陶某虽穷,但也不能白占你的便宜。今晚就算了,我改日再单请凌师爷好了。”
陈玮见他不识好歹,本不想再管他,但一想到自己如今上了知县大人的船,在衙门中被孤立,正需要与他携手互助,只好再劝道:“我们今日刚被大老爷提拔,凌师爷出了不少力。不宴请一番总说不过去。你也不必管银子,权当是我借你的,你以后再还我好了。”
陶然脸上这才好看了一些,勉强点了点头。
凌蒙在一旁笑而不语,只是心里把陶然的情况默默记下。
三人出了衙门,沿着衙前街一直向北走,陈玮作为东道主,不时地讲解着本地的风土人情,又将沿途的酒楼、饭馆、货铺、牙行介绍了一番。
就连哪家店有哪道名菜,哪位裁缝的手艺好,就说得清清楚楚。
不愧是地头蛇。
青阳县城确实不大,一路说说讲讲,不知不觉就到了北城水门,本地人都叫北水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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