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决一边为雪羚处理伤口,一边道:“苏凛看住那几人,轻伤的不管,重伤垂危的叫我;叶晞检查雪羚伤势,重伤的先报给我,孕者最先;雪尧处理人和羚的轻伤,另助我止血、消炎!”

几人便紧急行动起来,分过药各处治疗。乱中逃离的雪羚陆续返回,对着同伴尸体悲鸣不已。灵秀舔了舔伤口,起身查看雪羚死伤情况。

十几个猎人伤得都不轻,却皆未危及性命,似乎是灵秀攻击时有意放过了要害。苏凛也不客气,不管重伤轻伤,一一捆了起来。

日色渐暮,叶晞三人的行动渐渐停止,林决却仍在奔忙。他们三人毕竟非医药专业,在伤病面前皆无能为力。

“你们!”江雪尧踢了一个轻伤猎人一脚,怒道,“安国的还是定国的?”

“安……安国的。”那人哆哆嗦嗦回答。

“以为我没听过定国口音么?”她冷笑着亮出匕首,“你可知此乃安国境内?越界偷猎可是死罪,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

“女、女侠饶命!”那人大骇,跪在地上便对她叩首。她冷笑一声,抓着他的头往雪羚看去:“饶命?你看着它们和我说话!”又看向被绑起来的另几人,骂道:“为一己私欲滥杀,你们也配为人?”

一人哀求道:“女侠放过我们罢,我们也是为生活所迫……”

她气极反笑:“生活所迫?一条雪绒披肩多值钱,以为我不知道?在定国你们哪个不是富甲一方?把你们送到官府,不知你们家人会送多少钱来保命!”

“女侠,那些王公贵族高价要买,怨不得我们啊——”几人争相求饶,见她冷笑不语,一人又道:“女侠,定国边境司就在北方山脚,劳您多走几步路,把我们发送边境司罢,我等必有重谢……可莫要把我们交给安国官府!”

“定国公然扰我边疆,你这话是何用意,以为我不知?莫说公正处刑,怕是为了挑衅我国,贵国边境司也要拼命保下尔等!”江雪尧冷笑道,“安国律法有云,外疆人境内犯法者,皆抄送安国州府定罪。我看你们也难逃一死,不如就地正法,也省得我们费心押送。”

“女侠!”几人痛哭流涕,一面哭喊一面哀求莫杀他们性命。江雪尧听得烦了,呵道:“都给我闭嘴!”

几人一惊,终于静下。她冷笑道:“杀人?我可没这个权力。安国律法虽不禁私斗,对外邦人可管得紧,你们还是等着进安国官府罢!”说罢再不管他们哭喊,转身朝林决走去,为他掌灯兼递送刀具。

林决还在抢救雪羚,身影在暮色下尤显微小;灵秀奔巡草野,不时低头轻嗅雪羚伤口,喉中发出低低的悲鸣。雪羚见这凶兽也不躲避,只不住地悲啼,似在哭诉如此遭际。

日色终暮,林决在最后一只雪羚身前活动许久,最终还是未能抢救回它性命,只得眼睁睁看着它闭上双眼。他身体一松,医刀从手中滑落,沉默不语。

江雪尧道:“你已尽力了。”

他低头看着身前的尸体,低声道:“若我专攻医术,或许可以救更多。”

她悲戚道:“你的药已经挽救过许多性命,不要自责了。”

他默哀少时,招手唤灵秀过来,为她处理伤口。灵秀的愈合力惊人,这半日时间,伤口竟已快结痂了。他又提起药箱,起身往偷猎者走去。江雪尧跟上,见他俯身为还未处理伤口的轻伤者治疗,咬牙恨道:“这种人救他干什么!”

他沉静道:“现在,他们只是病人。”

“越界偷猎,死罪难逃。”

“还未交官府定罪。”

她一扭头,气道:“随你怎样好了!”

他一面处理伤口一面道:“苏凛,把死去的雪羚体表划开罢,切莫留下大片完整毛皮。它们遭猎杀皆因这身美丽,若尸身被其他猎人发现,恐怕毛皮仍会被剥下带走。”

苏凛点头,依言行动。幸存的雪羚聚在死者身旁,哀鸣许久,终于慢慢离开。它们生命顽强,撑过这一晚,多数都能活下去。

深夜时分,两个女孩子已在林决劝说下睡了,苏凛却不放心这些偷猎者,一直握剑看着。灵秀伏在他膝上,默默望着林决忙碌的身影,也不肯休息。

处理完最后一个伤者,林决接雪水洗了洗手,拿出一块干粮默默送进嘴里。苏凛递过一壶水,低声道:“饿了罢,快吃过好生歇着,我守夜。”

他疲惫得连点头的力气也没有,只饮水将干粮冲下了肚。苏凛接过他递还的水壶,还要说什么,却见他头一歪,靠着树干睡着了。苏凛伸手将他身体放平,寻了一条薄毯为他盖上。

灵秀原伏在苏凛膝上,忽察觉到什么,直起前半身朝林间望去,耳朵一支,听了片晌,方重趴回他身上。他揉了揉灵秀的脑袋,道:“有什么发现么?”

她咕噜一声,闭上眼睛休憩。他又道:“你可要吃些什么?——我这里只有五谷干粮,怕是喂不了你。”

灵秀抖了抖耳朵,似在嫌他吵闹。他道:“你跟随我们这些时日,也不曾见过捕猎饮食,不饿么?”

她懒懒地打了个呵欠,露出一口锋利的尖牙,忽转头将他手臂轻轻咬住,一双琥珀色眼睛滴溜溜看着他。苏凛忙低笑道:“我不问了,你莫吃我。”

平明,北重山,山腰。

叶晞几人苏醒饮食毕,正商议如何处置偷猎者。林决道:“还剩一味药草需采摘,我和叶晞便留在北重山,雪尧和苏凛押送他们下山罢。待我们采药归来,与你们在草泽堂会和。”

江雪尧万般不情愿,踢了偷猎者一脚,骂道:“看见这些人嘴脸我就心烦!”又看苏凛一眼,道:“罢了,你一人也难得看管,我便受些委屈,随你一道罢。”

苏凛点头,对林决、叶晞二人道:“你们彼此照应,切莫失散了。”

几人正说话间,忽发觉四周气息似有些反常。

一片绛色薄雾自灌木林中涌出,往一行人漫来。苏凛刚道一声“小心”,却见绛雾绕开他四人并灵秀,将其余偷猎者团团笼罩。偷猎者惊恐地望向四周,还未出声,忽一个接一个地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叶晞几人正惊异,又见灵秀蹲在身前,鼻中呼出一阵清风,雾气便被吹散了。

一阵轻盈的铃声自林间传出,深林处似有一抹鲜红,正摇摇地朝几人走来。几人拿出武器,警惕地看向灌木林。

身影愈走愈近,渐渐显露出一个女子的模样。女子外貌十八九岁,身形修长,赤色薄裙如石榴般红艳,一双裸足款款踩过林地,踝上系的铃铛一步一响;她容貌艳丽绝美,凤眸朱唇宛若天工巧手以最纯净的美玉雕琢而成,整张脸却未有任何表情,仿佛无悲无喜;乌黑的长发直垂到腰际,耳鬂簪着一朵饱满的白花,像是玉兰。

待看清了她容貌,林决率先收起玉尺,微笑道:“花暝姑娘。”

叶晞三人皆是一惊,只灵秀懒懒蹲在地上,豹尾来回轻晃。苏凛紧紧盯着红裙女子,手仍按在剑柄上,不敢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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