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知道了,你去吧,你有伤在身,记得少喝点酒。”

“臣遵旨。”她躬身退了出去,再回大殿人已经坐得差不多满了,见她终于露面了总有暗地里的打量,不过她还能从内殿特殊进出应该是没被折损太多信任的。原本这种宴会,闻横川应该排在她对面,可因为蒋斌在,又排到了她身边,对面则是蒋斌与陈祚,东齐以右为尊,闻横川一品加王爵坐最右首席,蒋斌一品是客坐左侧首座,希夷与陈祚平级但有射卿诸多特权,贵于陈祚居右,杜向卓身份特殊也居右,后面才开始按品级排下去。

这个杜向卓没和她有过什么交集,只是当时汝阳的三个人又坐在了一排连坐,上次陈祚隔着还好,这次就有些一言难尽了,偏偏他们两个男人聊得很来,她夹在中间难免就有些多余了。

她索性端着酒水看精心排的歌舞,顾清歌不久后便登了台。

她便挽起水袖唱起那《满庭芳》,这种地方这种节她自然也不敢唱悲的,老老实实选了首吉利的,闻秩宇见潘玉心听得开心,特地想要赐座。

见她面露难色,拒绝了:“民女家中尚有幼女,请陛下成全民女回家团聚。”

闻秩宇本想把她排去希夷那儿解解闷,既然被拒绝了也大度的赏赐了一番,请她回去,待她下场,希夷才离席与她小叙。

“我便是在那儿唱戏也知你夹在那两个中间有多没趣。”顾清歌打趣她。

希夷摇头道:“你能指望我和他们有得聊吗?”

这宫里能与她聊上两句的女人如今也只有顾清歌了,她与殿里的那些人是格格不入的,顾清歌不久就要回家陪顾玉书了,柳子墨被她托付给顾清歌悄悄照看,等节过完了还得送回去,没有团聚的,一直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要不你就趁早回府,或者来我这儿看看。”

希夷讳莫如深的摇头,对她传音道:“我这里,已不安全。”

顾清歌沉默了,希夷目光投向外面,雪已经积了一层,她道:“也没什么关系,在府里是那么过,在这里也是这么过,没差了。”

自己多待下去,顾清歌反而不太敢走了,于是希夷先与她告别,坐回座位,歌舞升平的宫殿,户部正在汇报今年冬日的受灾情况,因为饿死的民众空前的低,闻秩宇自然又是当庭嘉奖了主持此事的射卿,这事儿不会没事在殿上提,肯定是闻秩宇授意借机替她撑撑腰的。

希夷有权势不错,可若一旦失了信任,下场岂会好过当年的虞瑾瑜?这也是为什么闻秩宇足够放心的原因。就算东长鸣他们死心塌地,没有家族,没有根基的希夷,全部的依靠只有他,只要她不是权倾朝野如当年蓝秋封那样说一不二的权臣,拿捏着她命脉的始终是闻秩宇。

希夷领了赏,谢了恩,射卿的地位又稳固了起来,酒席上说说笑笑,又活跃了起来,闻横川敬她一杯,“恭喜射卿大人。”

希夷端起酒杯,虚虚碰杯,也一饮而尽,东临最有名的便是桃花酿,是很难喝醉的,她喝了数杯,便不再喝了,桌上的菜也没几人真的安心吃饱了。笑话!团圆饭还在这里吃的吗?

东长鸣家中尚有老母,自要与弟弟去尽孝,他凑到希夷身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赶走了,自柳子墨送走以后,希夷府上更加冷清了,今年回府时,若言站在院子里,在檐下架了个火炉正冒着香气,柳子墨与顾玉书从柱子后面探出头来,两个人都穿的红红火火喜庆得紧,顾清歌垫着步子将将走出来,咿呀有声:“呔!恁十万江东子弟,今日既出,非建功立业,安有颜面还家!”

这将军令,皇宴上唱不得,家宴上随心唱。

希夷掩唇笑了,黑眸幽深在灯光下闪烁,似寂静星海,柳子墨大叫一声“先生!”笑着扑上去,抱着她的大腿。

“公子可千万小心大人伤口。”若言念了一句,发现柳子墨够不到,松了口气,道:“我请东将军送了几只牛羊羔过来,厨房已经杀好切肉,就等着大人回来烤了。”

“回来?好!回来。”她笑了,牵着柳子墨的手穿过白雪,围在檐下火炉旁,火堆的暖意驱散了寒凉。“大人吃肉可不许喝酒啊!”

等午夜烟火升空,东长鸣兄弟把门拍得震响,吆喝道:“除夕咯!除夕咯!”

若言开门一看,两人身上各绑着数丈的长鞭炮,穿着铁铠点着了身上的鞭炮引信,绕着府邸朝两边走起来了,边走边在那儿敲锣。

“灾厄退散咯!”东长鸣的大嗓门绕着府邸转,真是哪儿都听得到。

希夷坐在台阶上,捂住脸笑了起来。

她拥有着她想得到的与想不到的诸多财富,哪怕为了守护这些美好也足以支撑她在这片波橘云诡的朝廷走下去。

射卿府上今年十分热闹,去年除夕愁云惨淡,今年吆喝的动静声,都能传出玉桥街,等用完家宴,自然而然去金水桥上放天灯,柳子墨被顾清歌打扮成了女孩儿,气得脸色通红,但为了先生,扮女孩就扮女孩!被玉书笑就被玉书笑!

若言取了个大红的天灯过来,东长鸣拿着毛笔,柳子墨捧着砚台,东千骑大喝一声,蹲下来把背给大人当桌子,顾清歌笑着道:“写点什么吧。”

“是啊,否则东副统还要趴多久?”若言也笑道。

希夷微微笑了,顶着那张寒霜般的面,寒冬乍暖,她笔走龙蛇写了三个字在上面,众人撑开天灯,由往常不苟言笑的射卿大人亲手点火,然后一齐松手,把缓缓升空的天灯放开。

闻横川和戚衍小七站在街头,他们好像才是孤苦伶仃的人啊。

往常孑然一身的射卿被拥簇在中央,东长鸣兄弟的盔甲被鞭炮熏黑了不少,若言笑着骂道:“明明可以撑一柄杆子。”

两兄弟憨厚一笑,也就是希望如此滑稽之态可以哄得大人今日一笑,今日射卿确实是笑了,那笑总也停不下来,金水上游桃花未开,但断断续续下了一日的雪终是停了。

希夷带着笑容回眸,正巧和他对上眼神,笑容逐渐收敛了,变得得体、端庄,微微颔首,与他打了个招呼。

众人见了岐王,都不怎么待见,东长鸣兄弟笑着搭了个人轿子,把贪玩的顾玉书放上去,天灯放完便是游街看春联,写春联,东临内的文人墨客有些会在夕水巷摆起摊子,免费写春联。恰巧走过一位寒门子弟的摊子,正是希夷提携过的门客,若言建议大人亲自写一幅带回去。

“我......我字不好看的。”希夷有些局促的想要拒绝,顾清歌在她耳畔道:“那就把你的丑字贴在书房里,这就没人看得到了。”

希夷是在却不过他们闹腾,只好左手提了袖子,右手写联,她的脑海中记起许久以前在高大男人脖子上贴的横幅以及春联,长出一口气,提笔一气呵成:梅传春信寒冬去,竹报平安好日来。

九州同春。

“倒是没想到,你还会写春联,我还在想要不要给你一幅抄一下。”顾清歌笑道。

希夷放下笔笑而不语,顾清歌拿起端详了一阵,希夷字迹虽然苍劲有力,确仍娟秀细弱;笔法虽然峰回路转,总也跳不出格律,似行却又近楷,论楷却又不至于方正。

要说她的心性从这字中就能读出一点端倪。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