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云曦直起身对着一个刚垒起的坟包说道:“爹,娘病了,病的很重!哥哥为了给娘补身子下河捞鱼不小心摔断了腿,我打算带他们去帝都看看。我知道您在担心什么,以我的能力定能带着他们避开危险的,您就放心吧!您若在天有灵,保佑他们早日好起来!”说完“咚咚咚”的又磕了三个响头。坟包很简单,甚至没有一块墓碑,只在周围种了几棵柏树,一阵微风拂地吹过卷起几片树叶,摇摇晃晃并不远去,像是有人在做着挥手道别。

林云曦站起身拍掉身上的尘土,稚嫩的俏脸上满是与年龄不符的坚毅。她知道此去帝都危险重重,她不知道那些人为什么要追杀他们,她只知道如果不去帝都娘跟哥哥都会没命。她爹就是因为怕被人盯上宁死不肯去看大夫,而离这个山村最近最大的城市,就是帝都了!

“这该死的世界能治个腿都找不到!”林云曦边往家走边咬牙切齿的在心里咒骂。说是家也只不过是一个连名字都没有的小山村边的一间没人居住的茅草屋,是以前一个外来户的房子。乡下人排外,但也淳朴,村子太小没有里正,一个管事模样的老头见林云曦一家四口流浪到村里,安排他们到茅屋住下,象征性的收了几个铜钱算是给村里有个交代了。

茅屋跟小村庄隔着一条并不算宽的河,父亲林致远病故后,母亲孟氏因悲伤过度茶饭不思,林云晨想让母亲能够喝点有营养的食物,不顾妹妹林云曦的阻拦,大冬天的非要下河里摸鱼,上来时有些腿脚僵硬,踩着一块石头,结果悲剧了。

林云曦一开始以为母亲只是暂时无法接受相依为命的父亲离世悲伤难过,哥哥也喝了姜汤出了汗,只要把腿接上就没事了。谁想这小山村竟然连个会接骨的赤脚郎中都没有,而母亲也越来越憔悴!以前穷人家生病看不起大夫只能熬着,熬过去算是捡了一条命,熬不过去只能认命。

林云曦不想认命,哥哥的腿也拖不得,于是一早跑父亲坟前磕了头道别,她要带母亲跟哥哥去帝都看大夫。这么些年为了避开杀手一直躲躲藏藏,哪里偏僻往哪里钻,这次她要反其道而行之。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她要来个灯下黑,她倒要看看在天子脚下那帮人敢不敢行凶!

林云曦拿了几文钱跟村里买了一辆板车,铺上厚厚的干草,把母亲跟哥哥背到车上安顿好,再盖上棉被,带上锅碗瓢盆等一些行李就出发了。

林云曦小时候的日子过得还算可以,经常能吃顿肉,也常有新衣穿。只是十几年逃亡,在一个地方住的最久的仅有三个月,危急时根本来不及收拾细软,长此以往入不敷出,再多的家产也折腾没了。林云晨,林云曦兄妹俩从小就表现出了跟别人不一样的能力。林云曦三个月大时就会在危机来临之前嗷嗷大哭,稍大一点就会指路,通过她的指引十几年来有惊无险。林云晨的聪明则表现在超强的记忆力和超高学习能力上,四岁就背完了《三字经》、《千字文》,如今十五岁早已把四书五经读的倒背如流,在父亲的影响下更是看了不少的杂书,涉猎极广。

林云曦剧烈的喘着粗气吃力的推着平板车,跌跌撞撞走在高低不平的泥路上努力维持板车的平衡,长时间的剧烈运动浑身蒸腾起袅袅热气,被汗湿的短发凌乱的贴在额头,两颊飞霞,不知是热的还是冷风吹的。小小贝齿紧紧咬着下嘴唇,推着两个人还有这么多东西对于她来说是个很大的负担。

车子一个颠簸,车上的林云晨闷哼一声。

“哥,你怎么样!”林云曦放稳平车,拿出贴身挂着的鹿皮袋跑到哥哥身边。这是为了让母亲跟哥哥能随时喝上温水,特意在成衣铺买了一小块鹿皮做了一个袋子,类似现代热水袋。

林云晨腿断了之后没有止疼药,剧烈的疼痛已经折磨的这个俊朗的少年没了人形,此刻脸色苍白,挂着一头冷汗,却努力对妹妹扯了扯嘴角,示意自己没事。林云曦帮着林云晨擦去脸上的汗水,拧开盖子让林云晨就着鹿皮袋喝了几口水。与林云晨惨白的脸色不同,林云曦因推车整个人热气腾腾,生机勃勃,绯红的双颊,一双罕见的双凤眼犹如泛着光泽的宝石。林云曦“啧啧”两声,颇为嫌弃自家哥哥病恹恹的样子道:“这下巴都能当钉子用了!”林云晨心里满满的都是自责和愧疚。

林云曦见不得哥哥这种表情,转到母亲身边没好气的道:“你别给我摆这个脸,一看见你就以为是我自己做了错事求原谅呢。”林云晨笑笑并不搭话,他知道是自己的一意孤行连累了妹妹,一家人并不需要说太多的客气话,内疚,感激之类记在心里便好。

“娘,您喝口水。”林云曦小心翼翼扶着孟氏靠在自己身上。

孟氏面容枯槁,腊黄的脸色透着一股死气。“娘不渴,你快坐下歇歇。”只简简单单一句话,孟氏说的虚弱无力,气息有些不匀,伸出冰凉如枯骨的手抓着林云曦胳膊直喘气。

“娘,女儿给您暖暖。”林云曦笑颜如花裹着孟氏的双手,一边呵气,一边揉搓,大大的眼睛弯成了一个月牙。

“是娘连累你们了!”孟氏哽咽着,内心的愧疚如潮水般涌来。

林云晨听得母亲如此说话,习惯性想要起身,却不小心碰到了伤口,痛得脸色煞白。林云曦忙按住哥哥不让他乱动,嗔道:“娘,您这是往我们兄妹俩心窝里戳刀子,哪有母亲连累子女的道理!”孟氏知道女儿着恼了,也不多言,流着眼泪默默想着如此活着还不如死了,省得拖累子女。

日出而行,日落而歇,五天之后的晌午时分林云曦终于把平车挪到了云都城外。望着地平线上出现的巨大城池,远远地就能感受到巍峨城墙带给人的压迫感。林云曦小脸红扑扑的,兴奋异常:“娘,我们到了!帝都里肯定有大夫能看好你们的病!”林云晨强撑起身子满脸希冀,只有孟氏忧心忡忡,心底的不安压都压不住。

当年意外失身,醒来时手心里握着一块晶莹剔透刻有“政”字的玉佩,几千两银票和一封字迹潦草没有署名的书信,信上让她藏好玉佩不可随意示人,等他事了回去找她,结果等来的却是十几年的追杀。林致远与孟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感情甚笃,意外发生后孟氏天天以泪洗面,怀孕后更是几番寻短见,幸得孟氏父母看得紧。林致远心痛孟氏遭遇,不顾父母反对毅然娶了孟氏,刺杀事件发生后为不连累父母,背井离乡亡命天涯。婚后林致远曾做过推测,这追杀之人不可能是玉佩主人指使,他完全可以不必多此一举留下玉佩与书信。要么是家族不同意,要么就是敌对势力,不管是哪一方面都不是孟氏能抗衡的。自从小云曦展现出非凡的预知能力,林致远就带着他们尽量往偏僻地方跑,城镇人多眼杂是他们的势力范围,荒山野岭没什么人反而更容易隐藏。如今为了她和林云晨的腿,来到经济权贵众多的帝都不知是福是祸。

望山跑死马,林云曦将将在太阳下山前来到城门口,来不及感叹帝都城墙的宏伟壮观,在守城士兵一系列的检查下缓缓入城。

上林国的疆土跟华夏国有些相似,除了北面草原上的乌达国就属上林国最大,南疆次之。三国鼎立外加众多小国在三个大国之间战战兢兢,夹缝里求生存。东面临海,常有海外小国上岸烧杀抢劫。上林国跟乌达国疆土接壤,摩擦不断,只要不爆发大战役云都就不会宵禁。自开国皇帝建国以来连续三任皇帝都称得上是明君,国内也一直安定团结,使得云都越发繁荣昌盛。

林云曦入城后使了一角银子从守城士兵里打听到了医馆的方向,马不停蹄地走了。林云曦走的是西华门,这边住的多是平民百姓,那士兵也算厚道见她穿着打扮不像有钱人,指了一条明路让她去找西城小有善名的济民堂韩大夫。

等林云曦打听到那家医馆的时候已是华灯初上,店里的伙计正上门板准备打烊,见有人上门看诊忙帮着把车上两人扶进医馆在诊案边坐下。一个约莫三四十岁的长衫男人端着油盏边走边说:“半夏,再点一盏灯。”声音温淳让人听了莫名的心安,叫半夏的伙计应了一声走了。

林云曦心想:“这大概就是韩大夫了。”喘着粗气打量四周。店面不大三间左右,一间靠墙是密密麻麻的药柜,另两间中间隔开,前面相通为诊室,后两间各有几道门帘,里面偶有几声呻吟,几声咳嗽,大概都是留诊的患者。

正打量着,半夏已经拿了灯过来,那边大夫已经开始诊脉。林云曦紧张地靠在案边,生怕漏听了大夫的问诊耽误了治疗。

待大夫开完药方,林云曦忍不住开口问道:“大夫,我娘我哥的病情如何?”

韩大夫起身提着油灯往柜台走去,林云曦紧紧跟在后面。“令兄的腿时间拖的久了点,他的愈合能力不错,所以可能要吃点苦,愈合处断开再接合,休息一段时间就可以恢复如初了。”

林云曦听的寒毛倒竖,觉得太残忍了:“那会不会太疼了?”

韩大夫道:“是的,只要熬过去就好了。”

林云曦惊呼:“熬过去?!没有麻沸散之类的东西吗?”

韩大夫惊讶:“麻沸散是何物?有何用处?”

林云曦一愣,这世上还没有麻沸散吗,那那小家伙要吃大苦头了。林云曦又道:“我母亲如何?”

韩大夫的语气有些凝重以至于声音都轻了几分:“能否告知你们的生活状态?”林云曦面有难色,自己家这种情况弄的不好就会引来杀身之祸。

韩大夫在帝都也算见识过各种腌渣事,便换了种说法:“你们的生活可是不太安稳,居无定所?”林云曦急忙点头。

“最近家里可是有影响令慈心神的大事发生?”

林云曦对大夫佩服的五体投地,20世纪的医生哪有这么厉害,小鸡啄米般点头。

韩大夫缓缓点头,沉吟稍许道:“可以治,只是如果她不放开心结,很难痊愈。”

林云曦有些愣住了:“心结?”

大夫边抓药边道:“不错,我从她眼里看不到一丝生气!”

林云曦炸毛了,噔噔噔冲到孟氏面前,一双大眼死死盯着她。孟氏在听到儿子的病无大碍后就不再关心其他,是以不曾听到韩大夫后面的话,坐靠着椅背已经有些吃力,看林云曦气势汹汹地冲过来下意识地抓住扶手笑道:“曦儿,这是怎么了?”声音虚弱无力。

韩大夫跟林云曦的谈话声音并不大,但林云晨的注意力一直都放在他们身上,对他们的谈话内容听的一清二楚,见妹妹的举动就知道她要干什么,故意呵斥道:“曦儿,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对娘这种态度,莫非有什么怨气不成?”

林云曦头也不回只是睁着大眼瞪着孟氏阴阳怪气地道:“怨气?我不能有怨气?在她心里只有爹爹一人,爹爹一走她也打算跟着去了,不想活了。她根本就没考虑过我们的感受!根本就没想过我们以后会不会挨饿受冻,会不会被人欺负,会不会以后因为是孤儿被人看不起!呜…”林云曦说着就大哭起来,真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林云晨震惊的看着孟氏,苍白的俊脸上满是不可思议:“娘,曦儿说的可对?”

孟氏不敢看儿子那指责的眼神,心虚地低着头轻声道:“娘是怕拖累你们。”其实孟氏确实是有过怨恨,当年如果不是那个人,她跟林致远一定会恩恩爱爱携手到老,他们会有自己的孩子,至少有个温暖安稳的小家。所以有段时间她恨那个人,恨自己,也恨两个孩子。如果不是林致远对她不离不弃,对两个孩子倾注了全部的精力,慢慢改变了她的心态,哪有如此聪慧睿智的林云晨及古灵精怪的林云曦兄妹俩在床前尽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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