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之前,那少年给了他一样东西,乐长庆依稀清楚的记得,那时少年说的话:“我看着你就像看着我弟弟一样,他看起来跟你一般大,只比我小两岁,可惜他曾因贪玩失足落水溺亡,我的母亲也因忧思过度,随他而去,我身上有一样东西送与你,是我母亲离世前给我做的,我看你应该比我更需要,便送与你,你可要小心保管。”

一字一句,朴实真诚,那应是乐长庆这辈子吃过的最甜的糖。

“嗯”幼时的乐长庆咧着嘴笑着,一步一回头的走到那狗洞边,然后蹲下身子,眨眼间就钻了过去。

回到冷宫后,乐长庆打开手中握了一路的东西,原来那竟是一个绣着“生”字的平安符……

想到这些,乐长庆忍不住叹息,时光荏苒,他竟已至不惑之年而这个绣着易晓生名字的平安符,在乐长庆手上也已度过了许多年,它身上承载着无数个故事,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乐长庆都会不由自主的对它诉说自己的苦闷。

看着窗外漆黑一片,乐长庆仿佛回到了八岁那年的那个晚上,只是身边再没有了那个提着灯笼给他馒头的少年,深邃的瞳仁中尽是落寞。

一眼忧思一眼苦楚,世人皆以为他只爱江山和美人,各国进贡的美人数不胜数,然而他们却不知,他这一生只喜一个人。如若不是仓惶登基,如若不是遵循遗诏,如若不是为了这天朝千秋万代,他不会遵循新婚之夜的传统,亦不会有这名义上的后宫。

他见过许多人,有倾国倾城的女子,有俊美绝伦的男子,但他只喜易晓生,这天下没有人能与之相提并论,貌比潘安的容貌,温润如玉的气质,文韬武略,一身本事,然而这样美好的人,却从来都不属于自己,乐长庆长叹一声,转身走至案桌前,继续批阅奏章。

深秋的夜晚,凉风习习,朝生殿内不时传来几声沉闷的咳嗽声……

又过了几日,易居白的身体经过高度滋补之后几乎痊愈。这天,天气明朗,只微微有些许凉意,易知安身着一袭深紫色珠光冰丝绸缎面料的华服略宽的袖边和衣领处绣着精致的细小腾云纹,贵气十足,周身散发着如同他父亲一般温润如玉的气质,步履轻快地走向门口的轿撵,身后的易居白一身干净宽袖白衣,紧跟着易知安一同上了轿撵。

易居白刚一屁股坐上,裴宋便收起了折算,塞进了袖子里,赶起了马。

“大哥,我们进宫为何不同阿爹一起?”易居白不明所以。

“因为阿爹今日不去”易知安从容道。

易知安算好了时辰,早朝刚散他们就到了西宫门外。

“大哥,我们这样掐着点过来好吗?你是王爷诶,早朝刚散就来了不怕朝天子怪罪吗?”易居白不停地往里看,看着那些上完早朝的大臣慢慢从正南门走出后有些紧张。

当所有大臣一一离开后,易知安微微探出了头,半响说道:“走吧”

“现在去……会不会挨骂”易居白跟在易知安身后,不情不愿地走到了启明殿。

大殿内,乐长庆本扶额叹息,抬头准备起身离开之际竟发现易知安带着自己的胞弟站在殿外。

他差点以为自己是年纪大了,两眼昏花所至,惊讶之余视线仍不忘绕过易知安,搜寻着易晓生的身影,然而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陛下,臣易知安携舍弟易居白求见!”易知安单膝跪地,抱拳行礼。

乐长庆微愣。

“翼王不必多礼,快进来”

“谢陛下!”

“知安呐!你父亲近来身体如何了?”

乐长庆步履沉重地从大殿上下来,一步一步走到易知安面前,身后的龙袍拖得老长,琉璃珠帘随着前进的步伐一摇一晃,隐在珠帘后的一双鹰眼时隐时现,只是此刻柔情至极。

“父亲安好,陛下请放心”易知安依旧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样。

“那就好那就好”乐长庆微蹙的眉头渐渐舒展,心里想着只要他无事就好。

“陛下,臣今日来是应家父之托,前来邀请陛下和太子以及后宫嫔妃一同前来参加易府一年一度的投壶之赛。”易知安低头道。

易居白在一旁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明明来之前是说要告发太子的,为何现在却只字未提,竟还邀请他们去投壶???有没有搞错?邀请太子???

“哦!是啊,朕竟然忘了这个,可有邀请众臣一起啊?”乐长庆欣喜问道。

“回陛下,没有”话语简单干脆,并没有多余的解释。

“嗯……这样也好”乐长庆微等了片刻,见翼王并没有再说什么于是应道。

心里舒坦至极,只要是易晓生做的决定,他都会支持。

出了宫门,心里直打鼓的易居白再也忍不住问道:“大哥,你和父亲是否有事瞒着我?”

“嗯?小易何出此言?”易知安面上挂着淡淡的笑意。

“若无事瞒我,为何入宫前明明说好,向天子告发太子行刺一事,进宫后为何变成了邀请他们去参加投壶之赛?”易居白眉头紧锁,语气急促又憋屈,显然对大哥方才一声不响的换掉计划的行为无比气恼。

“况且,那太子不久前才刺杀了我们,险些置你我于死地,大哥你……竟然还邀请他一同来投壶?”易居白心有不甘,噘嘴嘀咕道:“你这明摆着好了伤疤忘了疼,挨打了也不知反抗”

“世子,请注意言辞,翼王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毫无底线。”外面赶马的裴宋实在不忍易居白这样不停的数落易知安。

易居白知道自己方才的话有违尊长之道,心中愧疚不已,默不作声的将头转向一边,视线通过被风吹起的窗帘缝里看向外面。

易知安看着此刻的易居白,哭笑不得,太子以前明枪暗箭不在少数,也从不见他如此愤懑不平过,今日却如此急躁,难道仅仅是因为自己与父亲背着他临时改了计划?

想到这,易知安微感内疚,叹息道:“小易,是大哥不好,大哥没有及时告知你,大哥只是不希望你趟这趟浑水,大哥希望你永远都是易府那个天真无邪,心地善良的小世子,那些污浊之事,大哥来做就好了。”

易居白闻之,转过头来,满脸通红,低垂着眼敛,语气憋屈又倔强道:“大哥,你能不能别老拿我当个小孩子看,我希望自己活着能对你有用些,我不想成为拖累你的人”双手局促不安地搓着衣角。

易知安抬手揉了揉易居白的头顶,笑道:“小易是大哥的亲人,又怎么会拖累”

易居白抬眼看了看易知安,似是有千言万语,又似词穷理尽,最终转头看向了窗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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