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鹤之再次起来,已经是下午了。
他坐在床上叼着没点燃的烟,久久望着缝隙中投进房间的那一束阳光发呆。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阳光了。
一张破旧的铁架床,一个塑料布组装成的衣柜里,挂着几件淘宝五十包邮的衣服,一架绿色的布满蜘蛛网的挂扇,一张桌脚下垫着东西保持平衡的木桌,这些东西组成了陆鹤之的家。
陆鹤之倒是没做什么可怕的噩梦。
恐怖的回忆也被平庸的日常生活消耗淡去,楼下卖肠粉的阿姨嗓门依然那么大,隔壁姑娘半夜的叫声依然如此热烈,每天凌晨的洒水车准时出现——这个世界一直在正常运转着。
除了右手上的眼睛,它依然还在,作为那次恐怖事件的唯一证据,它时不时悄然睁开,窥探这个陌生的世界。
陆鹤之的电单车不出意外的被弄丢了,没有了车,自然送不成外卖了,他索性在出租房里看了整整一个星期的《权力的游戏》电视剧。
他百度过自己现在的状态,应该是处于惊吓后遗症的症状中:焦虑,什么事情都不想干,注意力涣散,容易一惊一乍。
陆鹤之有些明白了中央疾控中心清除记忆的手段,看似很残酷很不人道,其实这才是保护普通人最好的方法。
陆鹤之爬起来,站在窗口点上了叼了很久的香烟,睡醒后的第一根,让他整个人都飘飘然的。
咚咚咚!
传来一阵敲门声。
吓了陆鹤之一大跳,嘴上的香烟掉到了地上。
“谁?”
他警觉的抬起右手,随时将掌心的眼睛睁开。
“唔系包租公。”
“噢噢。”他弯腰捡起烟,重新叼在嘴上。
拉开门,穿着polo衫搭短裤人字拖的中年男子站在门口,他腰间别了一大串钥匙,脚上蹬着人字拖,大脚趾在抠着鞋面。
“这两个月房租······”
“啊?”陆鹤之这才想起欠租这码事。
“我给你发了很多条短信了,后生仔。”
“不好意思,我,我没注意看短信。”
“现金还是支付宝。”
“包租公,你等一下哦。”
这一间破房子的房租这两年涨了又涨,或许是太多外来打工人员的涌入,底层的住房资源愈来愈紧张,陆鹤之往往一个月的工资,交了房子,留点吃饭钱,就不剩什么存款了。
上个月给孤儿院汇了五千,现在支付宝只剩2000块。
“那个,这两个月房租是多少呢?”
“上个月涨了三百,一共2400。”
“2400?这么多,怎么又涨了。”
“我说涨就涨,这是我的地头。”包租公抠了抠鼻孔,一脸不耐烦:“对了,交完房租你另寻一间租吧,来了个远房亲戚要租这间。”
“啊?可是······”
这里已经是陆鹤之能找到最便宜的地方了,虽然居住环境确实很糟糕,但是离地铁站近,吃喝也算方便。
“可是什么可是,赶紧交,我还要打麻将。”
“好,支付宝吧。”陆鹤之叹了一口气,想要从银行卡里提现,他印象里银行卡里应该还剩个小几百的。
四百块钱,他分批提了好多次,因为四百整显示余额不足,他显示提了三百,然后提了五十,再提三十就余额不足了。
“包租公,我这不够钱了,这样2350可以吗?”
“得得得,转吧。”
陆鹤之肉疼的把所有的积蓄转给了包租公。
包租公抠着鼻子前往下家了。
陆鹤之收拾起自己的东西,几件衣服,一个背包就全部装完了,至于被褥什么的,楼下大妈那买的,不值什么钱,带着太累,陆鹤之直接叠起来堆在了门口地上。
高中毕业后,他只考了一个刚过本科线的垃圾分数,能上的普通三本学费太高,每年至少需要一万多两万块,孤儿院根本不可能提供这么高昂的学费,而且这也是他勤工俭学都挣不到的钱。
至于专科,反正都是要干体力活,上与不上又有什么区别呢?上了专科只是多了一条去工厂里打工的机会罢了。
所以陆鹤之选择了结束自己的学生生涯,只身一人带着一张身份证扑进了泥潭一样的社会里。
他曾经去过发廊洗头,去过大排档洗盘子,去过玻璃厂扛玻璃······在这期间,他一直租住在这间昏暗的房子里,可以说这里装着他点点滴滴的回忆,说没有感情都是假的。
他站在电风扇底下,环绕了自己的房间一周,顿时觉得自己有些凄凉,如果他的人生是一本书,那么前几页大概都是悲剧。
背着包,把钥匙掏出来,放在了桌面上。
陆鹤之关上了门。
下到楼底,包租公正在和几个大妈打着麻将,一边打一遍吹水,眉来眼去。
“包租公,钥匙放桌面上了。”
“哦。”包租公看也不看陆鹤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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