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生谢天有幸与姑娘相识。”
这时侍从推开大门,踉踉跄跄地走了进来。小二迎上去,他便也要了些酒菜。
见我和一姑娘饮酒,便开始问这问那。扰得我兴致索然。最后只得和姑娘告辞,眼却全然没有看够。
回到客房,我往床上一躺,翻来覆去总睡不着。总觉阿丹对我似笑非笑,似喜似厌。什么娘子全然是我编出来的。我一生浪荡怎么可能在乱世里还有娘子。倒是她说有个情人,气得我胸口发闷。
此时我听见木屐的啪嗒声在走廊里回旋,立刻中电似的弹身起来,奔到门口,先是把耳朵贴着听,然后又透过纸窗去看那身影。
她换上了一身白轻纱,头顶的金发簪上吊着几颗铜珠子。叮叮地摇起来,很是悦耳。她长袖垂近地面,长袍拖在地面。身形婀娜多姿,手捧一个铜盆,里面该是些热水。玉足挪着木屐慢慢地走着,不紧不慢。
等到她消失在廊角,我便像漏了气的气球,瘪着瘫软在床。那一夜不知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天将亮,我让小二给阿丹送去早点和热水。做完这些后,我就和侍从坐在桌子上吃早点。
“这江陵还有多远?”
“三日能到。”
“这么快?”
他听闻愣了愣。先是抬眼看看我,然后又开始吃馒头。
“头一次听闻人嫌路近,义士你可真与众不同。”
“那……主要是云梦泽甚是凶险。”
“我只送你们到江陵,去云梦泽这种事情,我可不干。”
此时我闻得一股香气,抬头寻去,只见二楼走廊上,阿丹正站着手持梳子梳头,她的头发张扬、披散在肩头,很是埋怨被束了这些天。
她脸颊微红,该是刚醒,冲我挥了挥手,形成两个要把人卷进去的酒窝。
我也微笑着冲她点点头。她一袭白布睡衣,打完招呼就又回房间去了。
此时房门猛地被撞开,走进来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他满脸胡须,像是蛮子。身披兽袍,还是虎皮。露出两条青筋暴起、肌肉壮硕的胳膊,脚穿黑布鞋,腰间挂着兽骨,腿上长满黑毛。
他背上背筒,左手持弓,右手提着三只野兔。
大喝一声:“小二,拿这些野兔换些酒喝!”
说完他把野兔往地上一扔,发紫的鲜血染得地板上全是。我抹抹鼻子,低着头,不愿拿正眼看他。
不过从门外射进来的阳光看,今天是个好日子,很适合赶路。昨天晚上总以为今天会有暴雨。
小二赶紧跑过去提起野兔来往厨房走。然后又急匆匆地跑出来擦地板。我没叫他,他却自顾自地看着我桌上的酒,往我这儿奔来。
然后喝一声:“介意借壶酒喝?”
他一走近就有一股血腥味和汗臭味。我只好挥挥手说道:“送你了!”
本想就此打发他离开,没想到他反而顺手拖来一根木凳,将弓斜挎在肩上,一屁股坐下去。坐得地动山摇,凳上的灰尘全给坐成了石块。
他面对着我坐下,拿起酒壶,又拿起碗,最后把碗放下,直把酒壶对准嘴,痛饮起来。酒朝两边倾泻而出,真不知喝到肚里的该有多少。
酒水趟到了桌面上,扰得我吃早点的兴致也没了,于是让小二打包些干粮起身就要走。
他抱着酒壶往桌上一跺,眉须上也沾着酒水,他又伸手要去拿侍从的早点,我脸色阴沉,就要站起身来。
此时侍从却开口了。“兄台,敢问你可是羽士?”
“有眼力劲儿啊!”他顺理成章地拿起了馒头,往嘴里一塞就咬掉了十分之九。
“刚打猎回来?”
“可不是嘛!昨天晚上我见阴风阵阵,猜想定有猛兽出没,连夜跑去山林里找寻,却啥也没找着,只得捡回来几只野兔。倒是蹲在草丛里等野兽出没,被那一阵阵阴风吹得浑身发僵,这才跑回来讨点酒喝暖暖身子。”
“不如去洗漱一下。”
“这是个好主意。”
说完他却并没有起身的意思,而是继续伸手拿着我们的早点。
小二端着一大壶酒过来,说道:“客官你换的酒。”
我站起身来,双手抱拳。“兄台告辞!”
侍从也站起身来。
他却喝一声:“且慢,我不能白喝你们的酒,这酒你们拿去,算是还你们。”
“侍从拿好!告辞!”
他又喝一声:“且慢,刚刚太急还没喝过瘾,是否介意我再浅尝一下。”
“去你奶奶的!”我心里骂道。可万不可脱出口来,此时我赤手空拳,他要是拉开弓来,我们二人可不是对手,再说他五大三粗的,活像野兽,肯定不好对付。
“这酒还是送你吧。不过我们还有急事,先走一步。”
“什么急事?你们要去哪?如此大恩,若有我能帮上忙的事,一定不要有所隐瞒。”
“恐怕羽士帮不上忙。”
“开玩笑,千里之外我定能取上将首级。还有我帮不上的忙?”
见这家伙满嘴跑火车,我转过身抬脚就要走,刚迈到大门口,忽的停下来。侍从的头也一下子撞在我脊背上。
“义士怎么了?”
“不能走啊,还得等阿丹姑娘!”
“也对,那回去?”
“不行啊!那家伙就是个蛮子要是被缠上了……”
那蛮子又忽的大喝道:“云梦泽?你们要去云梦泽?”
此时又听闻身后熟悉的女声。
“你知道?”
“听闻里面常有野兽出没,打回来定能换好多美酒喝。”
“羽士有意一同前往?”
“姑娘一句话的事!”
此时阿丹已经洗漱打扮完毕,和初见时并无两样,两人有说有笑,知道这下子是怎么也甩不掉这蛮子了。
我赶紧带着笑回过身去。“阿丹你收拾好了?”
“差不多了。”
蛮子睁大眼睛看着我俩。“怎么的,你们认识啊?”
“说来话长。其实吧,阿丹,我们不必让羽士跟着我们去冒险,此行生死未卜啊!”
“既然如此,更应该多些帮手啊。”
那蛮子一拍桌子,大喝道:“对啊!姑娘生得如此秀美,少侠又送我美酒喝,云梦泽还有野兽出没打了可以换美酒喝,怎的能不去?去!等我洗漱一下,即可动身!”
这次他倒是跑得飞快,起身抓起剩下的早点就往楼上走,不时还回过头来说:“稍等片刻!”
阿丹冲他笑了笑,我也只能苦笑一番。侍从拽拽我衣角说:“义士当真要这蛮子同去?莫怕不半路打劫起我们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就这么办呗。”
之后我领着阿丹去看绝影马,绝影马从不睡觉,只是四足而立,翘首以盼。也不知道在盼些什么。
这蛮子好能折腾,光是洗涑就花了好半天,直把身上的黑毛刷得发白,腥味全部变成了香味,估计好几年都没洗过像样子的澡了。完毕后又要再喝些酒,吃些粮。
阿丹不急不躁,我也只好克制住自己,不然真得像个猴子一样抓耳挠腮起来。
阿丹的马是的卢马,此的卢马和刘备的大不相同,另有一种说法,可谓新一代的的卢马。它浑身白毛,和她本身一样十分干净、俊美。白马王子骑的,不过也是这种马。
我告诉她,大可不必骑马,的卢马由我牵着并行,你只管坐到马车里去。这样会舒服些。可她执意不肯,只好作罢。
这的卢马,两耳很尖,眼眸清澈、乌黑,有千里眼、顺风耳之称。额头上有一撮白毛,像是女孩的刘海。它嘴和鼻子都不显得粗大,一条白尾像是浪里小白龙。浑身毛发如天鹅绒一样柔,四条腿很是矫健。马蹄掌铁,跑起路来,带起一阵火花。身材中等,很利于女子上马。马脖修长、也长着白毛,疾行时你可以抓住这些毛,以防掉下来。要是骑着它在雪地里走,你定会看见一个人浮在空中。
绝影马从不用掌蹄。也不爱戴马具甚至是缰绳。它不易受伤,天性自由洒脱,不爱束缚。所以驾它已是难事一件,更别说留住它。
因此人家才肯将绝影马卖于我,趁它跑掉之前,能换得些银两就不要贪心。免得最后马财两空。
那蛮子在我们谈话间悄悄溜了出来,只闻得一阵清香,再看面貌像是换了个人。不过换汤不换药,他终究还是个蛮子。还是披兽皮、持长弓……
他从马棚里牵出自己的马来。得意洋洋地说:“看我这是神马?”
“呸!还什么马,不就是乌骓马吗。”
此乌骓马也不是项羽的乌骓马,而是新一代的乌骓马,通体发黑,长满黑毛,有日行千里之能。产自西域,实则混血马。这马个头十分大,身材壮硕,马如其人,五大三粗,一般人骑不上去。
马脖子上长有一撮黑毛,像是一头黑发,乌黑油亮。眼眸更是发着黑光。唯有马蹄发白,没有掌蹄,估计是这蛮子买完马就倾家荡产了,哪还有钱掌蹄。就算有,也拿去喝酒了。
乌骓马摸起来像黑绸缎,十分光滑,一不留神就得掉下来,所以骑这马得注意力集中,骑着很累。它的马尾奇大,像是树冠,黑毛长得十分茂密。
我先扶着阿丹骑上的卢马,然后又翻身骑上绝影马,那蛮子见了绝影马,大喝一声。
“我的个乖乖!这马怎么通体透明发蓝,另有一股寒气逼人呢!”
侍从驾上马车,没好气地说了句。
“这可是绝影马!”
“这就是传闻中的绝影马?快给我说说,哪来的,云梦泽?”
说完,他大喝一声,跳上乌骓马去,直惊得乌骓马,抬起前蹄,仰天长啸。差点又把他给摔下来。
我们四人离开客栈,终于开始行路,此时已是近正午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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