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晴日的下午,四位少年爬上了梅川一座职工宿舍的楼顶,将浸湿了的书籍练习册一排排摊开在水泥地面上晾干。几个人沉默着,埋头小心翼翼地将被水黏在一起的书页揭开,一页一页,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这里本是邓冉满世界乱逛时发现的“秘密基地”,大概是进入屋顶的房门钥匙丢了,每次来都是虚掩着,用力一踹就开了。有时和几个朋友来这里喝汽水,抄作业,闲扯;有时自己来,坐在地面凸起的水泥房梁上听磁带发呆。楼边有几棵高过房顶的大树,树冠伸展到屋顶上,这几日嫩绿色的树叶已经长全了,遮挡出一片绿荫。
等几人将书籍都摊好,已经是傍晚光景,楼房的房檐很宽,四个人朝里并排坐着,都不说话。温姝童眼泪抹了一脸,春风吹来,紧绷绷的。她和周笙深的交换日记也跟着书包遭了殃,两人心疼不已,格外小心地在页与页之间夹了纸巾,希望能够补救。看着已经被水泡得晕开的字迹,脑中浮现出每天夜里伏案记录的场景,觉得竹篮打水一场空,不禁又流出眼泪来。
“哼!”打破沉默的是邓冉的代表愤怒地语气助词,然后他跳下台阶,对着其他三个人说到:“别哭了,你们等着,我回去也把她们的书包都丢进去!”说着拨腿就走。
“你这是脑子有病吧!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不懂吗?”还没迈开腿,就被郑阳一把拉住。
“太过分了!”邓冉高声说到。
“匹夫之勇!”郑阳不知哪里看见来的说法,惊得其他三个人发了几秒愣。两个人僵持在那里,四个人一起陷入了沉默。
“这会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去哪里找人,别去了,书晾干我们回家吧。”温姝童抬起头看着邓冉。心里虽然是感激他帮自己捞回了书包,却不想他牵扯进来为自己出头,以免引出后面的麻烦来。
“这,总不能一直这么忍着。”说罢,邓冉甩开郑阳的手,却不像开始时那样冲动,只是走到楼顶蓄水池的墙根下,背脊重重往墙壁上一靠。
“你说得没错。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可是他们究竟懂不懂呢?要是懂,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负人吗?”邓冉说。
“你之前不是也干了些“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事,有用吗?”郑阳往后退了几步,手掌撑在台阶上,手肘一用力,坐回了房檐上。
“我!”
“他?他做了什么?”温姝童问。
“你难道没感觉到有段时间她们不怎么针对你,都是他干的,她们怎么整你,他就怎么整她们。有什么意思呢,能解决问题吗?”郑阳盯着地面,用一种与年龄不相符的口吻说到。
“你?你为什么这样做?”温姝童当时虽有疑惑,但怎么也想不到是邓冉在背后帮她,眼睛瞪得圆圆的,直直地看着邓冉。
“我...”邓冉顿了顿,像在给自己找说辞,然后蹲下来,一边拨动地板缝里的野草,一边说:“好玩呗,谁叫她们现欺负人。”
“你们之间,究竟有什么矛盾?”郑阳转头,认真地问温姝童和周笙深。
温姝童犹豫了良久,没有出声。然后支支吾吾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一直说不到重点。
“你不相信我们,就像你们之间发生了矛盾,你不相信老师、不相信父母,也不相信你的同学,你总以为自己能处理好。”郑阳打断她。
“拉倒吧,你说这些更没用。”邓冉捡起一颗碎石,往远处扔去。
“好!那你说!”郑阳瞪了邓冉一眼,然后将头向后仰,注视着天空,不再说话。
四个人又一次陷入了沉默。黄昏渐深,随着太阳的下落,空气中的温热也被一丝丝带走,周遭笼罩在一片夕照的光晕下。风吹过屋顶,已经干透的书页哗哗作响。周笙深望着天边的落日和云霞,眼睛逐渐模糊,她闭上眼睛,听见屋顶旁的树冠上,树叶摩擦的声音;听见鸟的啾唧声;听见远处的人声,按动自信车铃的声音,同伴轻微的呼吸声。然后,她缓慢、平静地说出了这样的话:“你们说,云彩上会有一个乐园吗?还是说,成为了大人,就会好很多。”
星期一上午升旗仪式后,温姝童从楼梯上摔了下去,左手骨折。
在场的所有同学都看到了是谁推的。
事情到了必须解决的时候。
事情发生后的第三天上午,校长室的沙发上,左边是温柏言和左手打着石膏挂在胸前的温姝童,边上还有班主任尹烨,教导主任姜志军。对面坐着孙佳佳和她的父母,校长和副校长也在场。这两日该调查的也调查了,该家访的也家访了,事情是说清楚了,道理却讲不明。
“今天叫大家来呢,主要是咱们坐下来,有什么问题尽量一次性解决。出了这样的事情大家都不愿意,我们作为老师,首先要对三位家长道歉。你们看,孩子们都在,双方父母也在,咱们就.......”教导主任开了话题,几句话说出去,却看双方父母脸色都不好看,便停止了讲话。
“嗯,你们看,事情发生以后,学校方面也是高度重视。我们的老师走访下来,也了解到你们双方都有误解,温医生这边呢因为是温姝童受了伤,觉得事情不够清楚,要求我们把大家召集起来,话说开了,事情也就迎刃而解了。”校长接过话茬来说。
“好吧,既然校长老师都在,那我就直话直说了。”孙佳佳的妈妈清了清嗓子,身体往前倾了倾,又不自觉地用手扶了扶茶几上的玻璃杯,接着说到:“我觉得,小孩子之间跑跑闹闹,磕磕碰碰,未必全是我家孩子有意的。我家一开始就表了态的,医药费我们全部承担,实在不明白今天还有什么可说的。”
“这...”教导主任见孙佳佳妈妈这般强势,一时竟不知如何接话。
“我说一句啊,我家这个小孩,从小就在咱们学校上学,学习成绩也好,和同学相处这方面...嗯怎么说呢,从来也没有出过这种事。”孙佳佳的父亲补充到。
“再说现在课业那么紧张,差不多就让孩子回去上课吧,这几天折腾的也够呛了。总不能一个孩子受伤了,我家孩子也不用上课了,马上就是期中考....”孙佳佳妈妈说着,将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往沙发上一靠,头拗向一边。
“我觉得嘛,这本来是小事一桩,我们该道歉的也道歉了,实在不知道温医生这边要什么结果。”
夫妻两人好像完全不想给别人说话的机会,说相声一般滔滔不绝。
“两位家长,我打断一下,这次受伤的是温姝童,我们今天在这里,应该多了解下他们的诉求。”副校长说到。
“对对,温医生,您这边有什么想法。”教导主任对温柏言说。
“嗯,首先,我想问问孙佳佳。”温柏言没有急着对对方父母的良多抱怨做出回应,只是将身体放低,眼睛注视着孙佳佳平静地问到:“你和温姝童是同学,为什么要推她呢?”
“我、我、我不小心的,我、我没用力,不知道她为什么摔下去了。”孙佳佳疙疙瘩瘩地说到。
“佳佳,抬起头来说话!”妈妈用手杵了一下身边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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