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悦“嗯”了一声,问道:“他有说别的吗?”

春华摇摇头:“没有。”

婉悦自觉精神好多了,就是浑身还很疲乏,好像骨头都酥软了。她伸个懒腰,坐在羊脂玉妆台前。春华拿梳子给她梳头发,忍不住地赞叹:“郡主,您的发质真好,柔软又有光泽,像绸缎一样。”

“皇祖母说,我是遗传了母妃的好发质。”

婉悦停顿了一下,抬头去看妆镜里的自己。可能是还在病中,她的脸色有一种不正常的白皙。给人十分柔弱的感觉。

很少有人在她面前提及母妃,或许是怕她伤心,也或许是不敢提及。完全没必要的。她连母妃的长相都不记得了。谈伤心才是多余。

这和冷血不冷血是没有关联的,记忆里没有的人和事情,再如何强加也不会有大的感觉。

夏月打开紫檀木衣柜选了粉紫色海棠花刺绣金色镶边褙子,雪白色月华裙。她拿去让婉悦看,闻言羡慕道:“我的头发要有郡主的一半好看就好了,也不至于夏枯草似的,整天乱糟糟的,每次梳头都要梳好久。桂花油都比别人用得多。”

春华笑起来:“你现在承认了?为什么真儿说起来,你还要拧她的嘴呢?”真儿是霁月殿的三等小丫头,平日负责打理花草的。

“看透不说透嘛。”

夏月嘟着小嘴撒娇,去讨婉悦的主意:“郡主,您瞧一瞧,奴婢给您选的衣裳怎么样?”

“褙子的颜色太嫩了。”

婉悦淡淡地看了一眼:“……不适合我,再换一件吧。”十几岁的小姑娘穿粉色好看,她不适合了。

夏月“哦”了一声,又去拿碧色绣缠枝纹对襟衫子。她觉得郡主肤色好,粉色还显得人有朝气。真是太可惜了,郡主不喜欢。

春华手指灵巧。先将发分股,结鬟于顶,利落地绾成燕尾。又戴了一对儿洒金珠蕊桃花发梳固定。

丽儿端了半铜盆的热水进来,服侍婉悦洗漱。她是霁月殿的二等丫头,前几日母亲生病,回老家了一趟,这俩日才回来的。梳双螺髻,人长得很秀气。

柳婆子过来内室问早膳摆在哪里。

“偏殿。”婉悦接过丽儿拧干的巾子擦手,又换了衣裳。

早膳都是比较清淡的。有一碟儿桂花糕,一碗蒸鸡蛋羹、一盘鲜蘑菜心、一碗燕窝粥、一碟凉盘牛肉、摊好的鸡蛋饼。

婉悦的胃口不错,吃了一块桂花糕,两片牛肉。蒸鸡蛋羹也吃完了,燕窝粥喝了一半。

周嚒嚒过来请安,拿了上个月的府里账目。宁王府的收入除了礼部每年的补给,还有一些私产。大多是宁王在世时留下的,以及宁王妃当年陪嫁的田地、山庄、商铺等。

婉悦大致看了一遍便放下了,和周嚒嚒说话:“……你是母妃留下的老人,在王府里也操持了多年,比我有经验。不必每月特意整理出细帐,挺繁琐的。有需要我拿主意的事情,再过来即可。”

“郡主信任老奴,老奴更不敢托大了。”

周嚒嚒笑了笑:“原本应该是王府里的几个管事一起过来,怕您烦恼,才由老奴一起呈给您。”

郡主性子是挺好的,也随和。唯一就是懒散惯了,不愿意多费心。

“就按我说的做。”

婉悦起身走出偏殿,想起昨晚上她对季灏字里行间的不客气,开口提点道:“季少爷为人平和,算是我领养的。”她看了一眼跟上来的丫头、婆子,红唇轻启:“这王府里,我是主人,他也是。你们都要学会恭敬,不能以下犯上。”

众人皆屈身应“是”。周嚒嚒却很快反应过来,暗自叹气。小主子太宠爱季少爷了,她总觉得不妥当。

婉悦抬脚迈上转角游廊。她想多走走路,活动一下筋骨。

周嚒嚒又想起回事处王炳华早上来禀报她的事情,决定和小主子提一提:“郡主,您刚才说到了季少爷。老奴还有些话不得不说出来。”

婉悦声音淡淡地:“好。”

“季少爷前天去回事处支了三千两银子,理由是要买几本古籍。”周嚒嚒抬眼去看婉悦:“老奴想不通,那古籍怎地如此贵?难不成镶金子做的。”

“放肆。”

婉悦面带不悦:“三千两银子买几本古籍委实是奢侈,但又不是买不起!他喜欢就任由他去。人活一世,难得遇上心悦的东西,多花些钱又有何妨?”王府诸人每人每月都有自己的月例银子,这是母妃还在世时便有的规矩了。季灏的月例是周嚒嚒制定的,每月二百两纹银。既然称之为古籍,价格当然是不菲的。她就算再对银钱没有概念,也知道二百两纹银买不起古籍。

被当众训斥,周嚒嚒的脸色也不好看。她低头认错,再不出口反驳。本来要表达季灏的胆子十分大,私自支了银钱不知道会做些什么事情……却被郡主误会了。

心里不是滋味,却又无可奈何。小主子是王府所有人的主子,她作为仆从,听从是唯一的选择。

周嚒嚒作为王府后宅的管事,走到何处都是威风八面,无人敢说一个不字。郡主却为了季少爷丝毫不留颜面的指责了她一番。

消息人传人,口传口。很快就在王府里传开了。

看来郡主是真拿季少爷当成了心肝宝贝。

世上永远都不缺见风使舵的人,而且很多。

季灏在王府的地位一时间又上升好几步,真正的无人敢小觑了!

临近中午,天空突然响个炸雷。

随后又下起雨来。

雨丝很细,淅淅沥沥的,像一层雾。远处的房屋和树木都看不清晰了。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

婉悦站在廊庑下,伸手去接廊檐落下的雨滴。她喜欢听雨声,感觉很放松惬意,忧愁烦恼都消失了。

昨天至今日,她似乎过了一辈子,又似乎是新生。

乔正则却毫无变化。

这就足以令人耻笑和看清了。

“郡主,您往里面站一些,小心淋身上雨。”

春华手拿天蓝色绣云纹大氅走到婉悦的身旁,给她披上。

“雨下得小。”

婉悦不以为然:“无碍。”

“您的风寒刚有起色。”

春华依旧忧心不已,“这要是让太后知道,又要念叨您。”

“皇祖母……”

婉悦喃喃了一句,情绪低落。

季灏走进霁月殿,抬眼便看到正在发呆的婉悦。他大步走过去,关切地:“郡主,您怎么了?”她看起来满腹哀愁。

婉悦转身看他,颇为意外:“我好好的。”长长的睫毛沾了水珠。明眸温润,倒映出他的身影。看着竟有些稚气。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