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宝玉这才反应过来。

他不是傻子,虽然贾母王夫人护着他,不让他接触某些事情,可是不等于他就是个傻子。相反,他很聪明,知道邢岫烟说的必然是真话,连忙挣开了贾母的胳膊,过来跟邢岫烟作揖赔不是: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从来不知道外面竟然还有这样的事儿。竟然错了,给妹妹赔不是,也多谢妹妹指点。”

邢岫烟回了一礼,口中道:“表哥言重了。这话本不适合我们这样的小孩子知道,也请表哥宽宏大量,莫要怪我性子直说话更直才好。”

“哪里哪里,是我冒犯了妹妹家中尊长,是我的不是。”

这一节就揭过去了。

可是史湘云的好奇心却被勾了起来,她围着邢岫烟不停地追问:“外面的日子真的这么艰难吗?”

“我出生在江南,江南富庶,天下财税三成来自江南,因此朝廷重视,政治相对清明,倒是比别处好些。可如果是别处,好比说湖广之地的山区,这种事情就多了,别说是模样周正的女孩儿,就是模样清俊些的男孩都保不住。”

惹得贾母只能开口:“好了,大节下,别说这种话,怪渗人的。”

又叫传饭。

贾母这里一传饭,尤氏就起身告辞,宁国府那边还有很多事情等着她回去料理呢。

送走了尤氏,看邢夫人、王夫人和薛姨妈往旁边坐了,贾母就领着一众小辈入了席,王熙凤和李纨则在旁边伺候。

众人原以为邢岫烟小门小户出来了,对大户人家的礼数不熟,可是不想一顿饭下来,邢岫烟竟然不曾错了一丝儿,不止如此,她的一举手一投足之间,倒是极其优雅,显然是专门学过的。

这让众人,尤其是几位太太奶奶心中,难免又是一番嘀咕。

这可不是一朝一夕能成的。

唯有邢夫人对这个侄女儿十分满意,因为给她长脸了。

饭毕,邢夫人王夫人和薛姨妈起身告辞,邢岫烟就跟着邢夫人坐车回大房,才到没多久,各房的丫头就陆陆续续地来了。

她们是来送回礼的。

邢岫烟固然是小孩子,可到底是正经客人,还是带了礼物上门的远客,因此这礼物不能太简薄。

贾母给的是四色:一对碧玉簪,一对南珠耳坠,两块尺头并一个荷包,荷包里是六只万事如意的金锞子。

王夫人给的也是四色:一对嵌杂宝的赤金镯子,一块玉佩,一块尺头,并一个荷包,荷包里是四个四季平安的金锞子。

薛姨妈给的也是四色:一个镶红宝的金项圈,一对镶金刚石的赤金虾须镯,一块尺头,并一个荷包,荷包里面也是四个金锞子。

还有李纨、王熙凤、尤氏和秦可卿的丫头,送的也是四色,都是首饰、尺头和金锞子的搭配。

邢忠看见这许多贵重礼物还不敢收,王善保家的就道:“大爷尽管收下便是。大姑娘来给我们老太太请安,长辈们本来就是要给见面礼的。既然当面没给,后头补的,自然要加倍。”

正说着,又见贾赦跟前的丫头来了,也给邢岫烟带了一块端砚、一套湖笔,一块好墨,外加整整一荷包的金锞子。

那丫头还道:“我们老爷说,这书倒是寻常,可这笔记却难得,有钱都未必借得到。姑娘费心了。我们老爷说,这笔墨砚台虽然算不得好东西,姑娘就留着顽罢。”

然后就恭敬地退了下去。

邢忠见贾家的规矩如此,这才收了礼物,千恩万谢地带着妻子、妹妹和女儿走了。

王善保家的亲自送出去,回来之后,就对邢夫人道:“太太,大爷和二姨、三姨看着是那个样子,大姑娘却是又一个样子!看着竟然不像是太太的侄女,倒像是太太亲闺女。尤其是那通身的气派!我瞧着,竟然比宝姑娘还强些!至少宝姑娘可从来不敢跟宝二爷说这样的话!更别说是在老太太跟前。”

邢夫人道:“可不是。谁想到,她竟然有这样的造化,竟然投了老太太和老爷的缘!”

没有人比邢夫人自己更清楚自己在贾家是什么位置,贾母偏心,贾赦更是从来不曾把她当一回事儿,因此,她也没有指望过自己的侄女能在婆婆和丈夫面前得多少体面。

今天贾母和贾赦都送了厚礼来,她也十分意外。不过,意外归意外,其中的根由,邢夫人却能猜到一二。

贾赦的原因就跟那丫头说的那样,因为林如海的笔记难得,也因为邢岫烟亲手抄书的诚意。

贾母的原因却要复杂许多。

打金玉良缘传开之后,贾母和王夫人之间的擂台就摆在了台面上,邢岫烟送的礼物是其次,真正原因还在于她捧了一波林如海和林家。邢岫烟捧了林如海和林家,也就是捧了林黛玉。对于贾母来说,这就是帮她驳斥了王夫人一直在背地里筹划的金玉良缘。

这叫贾母如何不表示?

至于王夫人和薛姨妈,一个是爱子心切,外加跟着婆母走、她手头也不缺这一点东西;另一个送上厚礼,就是为了彰显财力了。

都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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